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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上白玉京 (14-20完結)作者:沙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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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1:0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十四章 愁雲恨
就在他們這一番交鋒的當口,凈植先雲峙一步到了白家族宅。卻沒想到,看見了一個意外的人……
「雲苹?」凈植快步走過去,望著她略微圓漲的腹部,呼吸好似也微微一滯,「寶寶多大了呀。」
「快四個月了……」雲苹笑眯眯地,「你怎麼到白家來了,哥哥呢?」雲峙與凈植一同長大,從前近身侍候,她都是知道的。
「雲峙很快就來。」凈植說,「你又為何出了宮……在外頭可要小心。」
雲苹扁了扁嘴,十足可愛,哪像個快要做媽媽的:「陛下看我煩了唄,打發我回來……嘻嘻,逗你玩的,我三弟雲逢從國外回來了,他可是好優秀的醫生,陛下讓我來見見家人,順便也讓他看看孩子……」
凈植很少聽雲峙說起父親三弟,提起雲苹倒是較多。她曾經也隱約聽過一些傳言,說雲家三子與玉家又有些因緣……不過那也都是傳言,凈植不會往心裡去。
正說著,雲峙也趕來了,雲苹便向二人揮揮手,「我在外頭曬會太陽,你們進去吧……」
正過了前廳,迎面而來的這張陌生臉容便令凈植微微一驚……儘管白家標誌性的眉心痣在視野里鮮明地招展著,但比起雲峙雲苹,眼前男子居然更像……更像什麼呢,對了,玉家的眉目輪廓。因此落在凈植眼裡,那真是熟悉又陌生……
「雲逢。」雲峙喊住他,男子這才停下腳步,卻仍然埋著頭,目光卻不離手裡的病歷,「凈植,這是我三弟雲逢,剛從國外回來。雲逢,這是凈植,噢,你若有空,我想托你為她檢查一下……」
「這是誰?」雲逢翻過一頁病歷,問道。他的聲音相當好聽,清朗乾脆如風鈴陣陣……
雲峙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是凈植……」
「我-是-說,」雲逢終於抬眼看了過來,長長的睫毛揚起,縱使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可見底,眼神卻總染著淡淡的厭棄與不耐,「她是你什麼人?」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便聽得那清脆好聽的聲音不耐煩地細數起來,「非要做選擇題麼?a妻子,b情人,c救命恩人。快選。我還有事要問雲苹……」
「雲逢!」這是臉色微沉的雲峙。
「abc還會影響你診斷的過程麼?」凈植滿不在意地笑笑。
「不,當然不會。」雲逢也怔了一下,目光在凈植身上落了落,「我只是單純地好奇。」說完,他便繼續一邊看病歷一邊匆匆地走了。
凈植拍了拍雲峙:「你家三弟還挺有意思的。」
雲峙看了她一眼,手指輕輕攥住她的:「凈植,我總是憂心你留下什麼後遺症,宋州我沒去成,總想補償,但……」
凈植搖搖頭:「沒事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先去見你爸爸……」
「嗯。」
白遜一見到她,便認出來了:
「植兒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了,上一次見到你,還是在你小學的時候……還是那麼漂亮,和你小姑真像……」小姑排行老五,宮裡不聞她的消息,也已經好多年了。
「白叔叔。」凈植無奈地笑了笑。
「雲苹的事,雲峙也和我說過。都託了你的福……這些恩情,白家自然記著。若你想取,」白遜看了一眼正在倒茶的雲峙,「找他取就是。」
老狐狸。凈植面上微笑,將茶杯捧在手心取暖,「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若說恩情,我父給白家的恩情也不少,只是萬夫所指之時,又還得上幾分……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個道理,連凈植也明白。」
「那麼,你今日是鐵了心,要找我還了這個恩情?」
凈植垂下臉,「雲苹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
「你什麼意思?」
「其一,是我,力保雲苹進宮;其二,這孩子縱是長子,也不會是嫡子;其三,宮裡的大夫曾告訴我,這是個男孩兒;其四……」
凈植望著白遜,目光灼灼,絲毫不懼:
「玉無袖得位不正,我要上天聽,換個人坐江山。」
「……好,好個凈植……你要我做什麼?」
「我只要你不阻攔,對你而言,這叫『探囊取物』,又或是『漁翁得利』……」凈植曖昧地笑了,「而我只要報仇。」
白遜聽了,喝了些茶,忽然問起:「是雲峙願意與你賭的麼?」
「與他無關。」
「若不是他願意,又怎會自請離京?」白遜笑了,「這孩子像他媽,認定什麼,就是什麼。說得好聽是忠烈……」
他沒說下去,那種眼神讓凈植很不舒服。
「……我只看結果。」白遜果然不會輕易表態,但來此一趟,試探下他的態度,也是好的。凈植點點頭,在沉默里站起身,「那我也不叨擾了……」
「再加一個籌碼如何?」白遜忽然道。
「請說。」
「事成之後,三媒六聘,嫁給雲峙。」
他這是要她以玉家唯一的成年長輩去嫁的意思了。一個駙馬一個國母,白遜果然打得好主意哇……
凈植望了一眼雲峙,深深地。她想知道他的想法:儘管她那般和爾敏說了,但云峙那般傳統的人,會不會也期待這些呢……
見雲峙搖搖頭,凈植便說:「等我看到結果,再說。」說完,便幾步走出了書房。
她站在樓下等了雲峙一會兒,也不見他出來,想是在受白遜訓斥。雲逢倒是先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粗略地做了些基礎檢查,「最好還是去醫院拍些片子,」他說,「你腹部還是有些瘀傷。至於其他的……」
「這傷……是那時落胎留下的,不小心摔了……」凈植小聲說。
雲逢又揚起他漂亮的眉毛:「騙雲峙可以,騙我行不通。這一看就知是打擊傷,哪裡摔跤還能摔成這樣?」他冰涼手指又在她腹部摸了一陣,「這孩子,是我哥的?」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凈植搖頭,雲逢剛收回目光,就聽凈植說:「我不知道。」
雲逢看她的眼神霎時又變得複雜起來,他最終還是沒再「好奇心害死貓」,一板一眼道:「我在長柳醫院外科,有重大傷情可以來找我,其他的就算了。」
凈植點了下頭:「謝謝你。」
「謝我哥去吧。」雲逢翻了個白眼,「連誰的孩子都不知道就領回家……」
凈植默默揪住了衣角,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凈植坐在那裡,默默地等雲峙出來。沒想到過了快半個小時,雲逢又一臉不耐地站到她面前:「父親要禁他的足,你今天估計是見不到他了,按照我的經驗明天後天也是一樣。他讓我送你回去,事先說明,我可沒這個義務,我正好要去醫院,你要是想檢查,可以。再把你送回家,不行。」
凈植於是順著他說:「好,那去做檢查吧,麻煩你了。」
就這樣上了雲逢的車,車裡沒放任何香薰,但消毒水的味道已經蓋過了皮革本身的味道。凈植坐在副駕駛,靜靜看著窗外。
「凈植這兩個字,怎麼寫?」
凈植驚訝地看他一眼,他立刻補充道,「等會過去要填病歷,早晚都要問。」
「亭亭凈植的凈植。」她微微一笑。
雲逢又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又問,「你和我哥怎麼認識的?」
凈植又驚訝地看他一眼,「你幾歲出的國?我和你哥哥三歲就認識了……」
「下次要增設選項d,青梅竹馬。」雲逢聳了聳肩,「我出生的時候他也四歲了,不過我出生在養州,從小沒見過哥哥姐姐,十五歲出的國。」
「你母親是養州人?」她問。
「不是,只是死在那兒。」雲逢說。
「對不……」
「沒什麼可道歉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更何況你旁邊這個人還是個醫生。」雲逢說,「下一刻我們都死去,也毫不意外……」
如果時間重來,雲逢也不會後悔說出那話。但他或許要發笑,怎麼就和這個幾乎陌生的女人死在一起……
「雲逢——!!!」
雲逢再去調轉方向盤已經來不及了,運輸車連同死亡的巨大的陰影已經翻倒,向他們沉沉籠罩過來……
雲逢看過無數場死亡。
漫長的,轉瞬即逝的。
微不足道的,重若泰山的。
帶著釋然微笑的,雙目眥裂咬牙切齒的。
他獨獨沒想過自己的死亡會是什麼樣子,沒見過生與死的交界線上真真切切的風景,而這一回,他看到了——
那幾乎陌生的女人,
那連自己孩子是誰的都搞不清楚的女人,
那洒脫得有些呆笨的女人……
她猛地伸出手來,緊緊把他的頭護在懷裡,用身體擋住了那穿透玻璃砸下的車燈碎片……
他清楚地知道人類的組織結構有多麼脆弱,而她不知道。他真想大罵這個蠢女人,我的頭骨比你的脊椎和肋骨堅硬好多倍……
蠢女人……他說不出話了,她的血溫熱,混著灰塵,流到他唇邊。
在變形的駕駛艙和她側過來的身體擠壓下,除了右手,雲逢幾乎不能動彈。還好,右手沒廢。他撕下自己的襯衣,用牙咬住一端,將她頭上還算乾淨的傷口纏繞包紮起來,「蠢女人,真別死在這裡……你死了我怎麼和哥哥交代,聽見沒有,不許你死……」
兩人還算幸運,路人及時呼叫了救護車,雙雙被送進了距離最近的長柳醫院。
至於不幸的事,也並不是沒有。
半個月後,養州爾敏申請上天聽程序,寶擇辰作為證人出席,玉無袖被停職調查。前太子次子玉凈顏通過基因檢測,暫時接任帝位。
又是一個多月後,昏迷了兩個月的凈植終於清醒過來。除了她的「愛人」雲逢,她再不記得任何人。
第十五章 焚朝夕
凈植告訴雲逢:「這些日子來看望我的,都長得好漂亮……」見雲逢嗤笑一聲,凈植連忙道,「當然我家阿逢是最好看的……」
她又細細地給他說起:
第一個來看望她的,長相和她很像,因此說是她弟弟,可信度較高。但身後跟著一大群人,感覺他像什麼黑幫首領……(雲逢聽了哈哈大笑,說:「也差不離了。」)
第二個來看望她的,長得頂頂漂亮,接近女孩兒的那種……艷,對,就是艷麗。個子好高,站得筆直,不怒自威的樣子……他說他叫爾敏,也是個好聽的名字。(雲逢打斷了一下:「好看的便縱有千般不是你都能說成是。」)他有些奇怪,(「奇怪什麼呀?」)來了只是給她說些從前大學的事情,想不到大學同學還能有這樣好的感情呀……
第三個來看望她的,白面清雅的樣子,眉間一點紅,和雲逢一樣。哦雲逢也說了那是他大哥,雲峙。雲峙沒說什麼,只是坐在她床邊給她讀些有趣的故事,她很喜歡……
第四個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長了一雙藍綠色的眼睛,說是偷偷給她帶了好喝的,但被第二個來的那位先生冷著臉倒掉了……後來,藍綠色先生又和她一起看了一下午的黑白老電影,聽了幾首舒緩的曲子。那是個很令人懷念的、溫柔的下午……
「然後便是第五個,」她笑眯眯的,「掛著石膏也要堅持來給我查房的阿逢……」
「少自作多情,笨丫頭。」雲逢捏了捏她的鼻子,頗有些自暴自棄地問,「晚上要吃什麼?」
「西紅柿……」
「知道了。」
晚間,雲逢從醫院食堂打了飯,走到凈植病房門口時發現門正關著。他向裡頭看了一眼,這回又是哪位……原來是凈植嘴裡那位個子高高又好看的檢察官閣下。他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裡頭的男人走來給他開門。
雲逢雖然腦袋聰明,但偏偏在記人名字上頗有些困難,譬如這會兒,就因想不起來面前男人的姓氏而好一會兒沒說話。爾敏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低頭看見他手裡拎著的飯盒便明白了,側過身讓他進去。
雲逢開始收拾床頭櫃。自打凈植醒來,那一群人天天送來東西,簡直沒完。瞧瞧他不在一天,昨晚才收拾好的床頭柜上又是亂七八糟的什麼:八歲小孩愛讀的故事書啦,古早的二手磁帶啦,草莓色的水果碗啦……這一點上雲逢不站他哥,反而要站——他終於想起來了,爾檢察官——這一邊。每次過來都不帶這些贅余,而是依照醫生的吩咐把從前的照片拿了來,和凈植說她失憶前的事……醫生可不喜歡服從醫囑的病人家屬嗎!
「爾檢。」雲逢想了一會兒,終於補上這句問候,爾敏愣了一下,以為是叫住他有事,「白醫生,找我有事?」
雲逢也愣了一下,總不能說剛才忘記你名字了吧……還好他思維敏捷:「你最近臉色不太好,要注意休息。」
爾敏道了聲謝便走了,儘管雲逢是無心之言,卻恰好說中爾敏的心事:儘管玉無袖下台後,父母沒再提過婚禮,但不知道從哪聽來雲峙的事,又因著凈植在這個節骨眼上失憶,自是日日纏著他參與各種飯局,目的,還是逃不過相親二字。
儘管玉無袖說得無恥,但有一點,爾敏得承認——他不能再像少年時那般任性妄為,說斷絕關係就斷絕關係。爾家這一代如今只剩他一個孩子,父母也只剩他這一個兒子。而凈植……爾敏竟想,她有雲峙,現在雲逢也在照料她,玉無朧的案子已翻,她確實不再需要我了。
爾敏素來是不信命運的。唯獨在凈植一事上,卻是真真的「信而見棄」……那天,玉京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美麗的錯誤」言猶在耳;可等他千里迢迢自養州趕回時,只看見病床上呼吸微弱、遍體鱗傷的她……及至她睜眼,小鹿般的眼睛又閃出驚惶——你是誰……
這本不是件壞事。她忘掉了他們,把玉無袖也一同忘了。她本可以繼續做回瀟洒的公主,是他一直痴纏著不放,不是麼?
於是沒有提及了,連爾敏自己都不知道的,凈植這一生只求過一次的婚。
大學同學的新身份,爾敏覺著不錯。不遠不近,若是當初沒發生那麼多事,他們大機率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和雲逢開開心心說著什麼的凈植,輕輕地把門合上。
他走時,從來不說任何多餘的話。離開誰人的生命,也是一樣。
「咦,爾檢,好巧。」
爾敏的心,一下子又狠狠揪了起來……好熟悉的話語,正是那一日養州告別,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還有那個昏暗、發熱、潮濕的夜晚……
爾敏僵硬地轉過頭去,站在面前的,竟又是那單純姑娘陶晴!若說不信命運,為何命運又總是弄人……
她慢悠悠走過來,嘴裡咬著一根棒棒糖:「爾檢是來看望家屬嗎?我也是……」
爾敏沉默不語,陶晴「唉」了一聲:「最近科室里的人都曉得,爾檢近日心情不佳,是因為這個原因麼?」她轉了轉眼珠,「不想說就不說了,我剛給舅父送完飯,等會兒還要和他們出去喝酒,爾檢,來不來?」
「你舅父……生了什麼病?」爾敏竟然破天荒地答了話,或許是因為心裡實在太酸痛,要說些什麼來緩解一切……
「阿茲海默,通行的說法是老年痴呆。」陶晴嘎嘣一聲咬碎了嘴裡的糖,「他已經不記得我了,把我當作他早逝的妹妹……平日裡老嚴肅的人了,和妹妹說話,竟還那般幼稚,嗨……」
爾敏鼻子一陣陣發酸,他連忙低下頭,說:「晚上在哪裡喝酒,地址發給我。我先回去了,你忙。」
「哎?好……」沒想到爾敏會答應,陶晴有些怔愣,但很快又咬著棒棒糖的紙棍笑起來。
吃完飯,雲逢收拾了東西剛要走,又被凈植叫住——
與此同時,爾敏正帶著笑容——那種郎絕獨艷的、看呆了一眾人的笑容——在眾人的歡呼中,在酒吧搖滾樂的喧鬧中,將那瓶香檳一飲而盡……
「雲逢……」病房白亮而不染塵埃的光線里,凈植猶豫著問,「你和爾敏熟悉嗎?」
今天差點忘記名字,你說熟不熟悉……雲逢心裡這麼想,但面上只搖了搖頭。
「哦。」凈植垂下頭去,輕輕拽著被角,「他只是我的大學同學麼?可是我覺得他,很熟悉……不是同學的那種熟悉……其他的同學,我也沒記得幾個……」
她抬起頭,「不過如果連雲逢都不認識,大概是我認錯人了吧……」她吸了吸鼻子,笑了一下,「沒事了,你去忙吧……」
雲逢垂下眼睫:「過幾天你就能出院了,你還記得你家在哪裡嗎……」
「家?」凈植想了想,「我和雲逢不是住在一起嗎?」
「你要住到白家?」也好,雲峙在,他不至於太難堪……
「可是我明明記得……」
「記得什麼?」雲逢見她終於有些記起的苗頭,連忙問。
「記得我們住在一起,小小的房子,蘭花香味的沐浴露……」
「爾檢好酒量。」人群擁擠間,爾敏不知什麼時候被擠到了陶晴邊上,她沖他眨了眨眼,「我還很意外,爾檢今天真的過來了……」
醉酒的爾敏沒什麼別的,只是愛笑。好像把白日裡冷靜的、壓抑的、偽裝的,全部拋掉……
「你身上聞起來,像柑橘。」
「……什……」
「柑橘,橘子氣泡……」爾敏笑呵呵的,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陶晴抬頭看著他,昏暗迷離的燈光里,舞池投射到他臉上的光斑里,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滴眼淚從被酒意熏紅的眼尾,一直流下來。
陶晴終於忍不住,伸手抱住他……那滴眼淚就這樣滑進她的頸窩,溫熱,直至冰冷的……
爾敏卻抬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將兩人隔出些距離。
笑容依然那般冰消雪融,嘴唇的弧度那般溫柔,說出的卻是薄涼的話語:
「開始了就回不了頭了,我不會開始的……」
雲峙趕來的時候,雲逢正坐在床邊對著筆電敲敲打打,凈植沉沉睡著。
「有什麼急事?」雲峙走到床前,輕輕撫過凈植正輸著液的手。
「她想起來她的家,說是『小小的房子,蘭花味沐浴露』什麼的。」雲逢說,「你知道是哪裡嗎?」
「她在養州的家。」雲峙脫口而出,眼裡掠上喜色。這應該算得上起色了……
「那好,替我安排轉院吧,她說要和我住進去。」雲峙啪地合上筆電。
「雲逢,這……」
「你別會錯意。」雲逢閉了閉眼,「我放棄長柳的機會,是為了哥哥你。她早日恢復記憶,你才能少魂不守舍些……」
他側過頭,低聲說:「她腹部的傷痕……那孩子,是因著外力打擊而沒的。如果你不知道,我建議你,查一查……」
雲峙呼吸有些不穩,片刻後,他說:「你陪她去養州吧,京里這些事,我來處理……」他深深看了雲逢一眼,「謝謝你,雲逢……」
雲逢擺了擺手,徑直出了病房。
雲峙眼望著床上沉睡的人,握住她空懸的右手:「凈植,我告訴過你的,我都可以的。只要你……只要你好起來……你不會忘了我的,對吧……」
第十六章 長亭短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雲逢所在的醫院,不遠處便是一家小學。不上夜班時,早晨自那裡過,能見一地樹影斑駁,耳畔聽得讀書聲朗朗。這幾日,正念到這一首。
養州對他而言,並不算是太陌生的地方。前面提過,他曾在養州長到十幾歲,母親的墓也立在這裡,沒入白家祖祠。於是這周六,雲逢就打算去見見母親。這一別,也是十幾年了……
沒想到凈植知道,也主動請纓要去。
「你去做什麼?」他有時會厭煩這齣沒完沒了的戲碼,但何謂滴水穿石,便是此理。哪怕你不想要,避著、逃著,該來的還是要來,這就是命!就說他吧,什麼時候養成半夜醒過來給她掖被子的習慣了……
凈植理所當然地說:「我們是男女朋友,我為什麼不能見見阿姨……」
好吧好吧,聽見這四個字白雲逢就頭疼。哥哥還沒熬出頭,倒先給他叫上了……「行,隨你吧。」
不過從那以後,他已經好久不開車了。周六下午,便和她一起坐著搖搖晃晃的公交去了郊外墓園。下來時,手指又被那人纏住,纖細的、溫暖的……他看了她那死皮賴臉的模樣,也沒了法子,一路順從地被她牽到母親的墓前。
墓碑上沒寫名字,只刻了一個「玉」字。雲逢蹲下來清理墓碑,又聽見凈植問:「你媽媽姓玉嗎?」
雲逢臉色有些難看,好久才點了下頭,不喜歡玉家便是從那時起,他母親縱使身份如何尊貴,還是一樣顛沛流離,又因著他被趕出白玉宮……
「真巧,我也姓玉呢……」
這一下,激起白雲逢猛地回頭……那貌似身份尊貴的弟弟,雲峙與她自幼相識……他竟然識人不利若此,直到今日,才明白自己身邊站著的,正是前些日子風行的流言中,被玉無袖囚禁多年的前太子長女玉……玉凈植麼……
凈植當然意識不到這算什麼大事,對她而言只是隨口一說。她也蹲下來,幫著白雲逢一起清理墓碑:「阿姨,我好想見見你呀……阿逢一個人,很孤單的。我在努力不讓他孤單……」
白雲逢突然伸手把她推開!凈植沒站穩,滾坐到地上,一臉懵懂地看著他。
白雲逢深深喘了幾口氣,勉強冷靜下來後心裡仍然煩躁不安……她怎麼就是玉家的人呢,他這輩子發過誓要遠離的玉家人啊……
「阿逢?」她還是那般毫無知覺的樣子,真不知道當初那場車禍是不是把她的腦袋也砸傻了!
「我告訴你,玉凈植。」白雲逢一個字一個字地、堅決地說,「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所有人都已經告訴過了你。你出了一場車禍,可能受腦震盪影響,有記憶混亂和記憶缺失的症狀。我當初只是替我哥送你去醫院,我和你之間沒有半分關係。來到養州,也只是期望你在熟悉的環境和人身邊,早日恢復記憶,這樣對你身邊的所有人都好。再說一遍,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明白嗎?玉、凈、植?」
凈植撞進他那雙清澈見底的烏黑眼瞳,那裡頭只有深深的冷、深深的煩,「活在夢裡或許很可憐,但活在現實的痛苦,你就可以全然不顧了,是嗎……」
他沒再看她,專心地擦起墓碑來:「我和我母親的事,你不要參與。你回去吧,她不會想見你……」
凈植呆坐在那裡,半天沒動。雲逢沒有理會她,過了一會,聽見腳步聲慢慢遠去,他緊繃的背脊才略微放鬆下來。「媽媽,」他把頭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你不在,我很孤單……」
等到這陣氣過去,他才生出些悔意來:一是這時放她亂走,出了什麼事沒法和哥哥交代;二是他所恨的確實是上上下下整個玉家,但那時玉凈植還是個襁褓嬰兒,後來又被玉無袖……向她發火,又算什麼呢?只徒勞地證明他自己的無能與偏執……
於是他匆匆爬起,也顧不得一身的灰塵,跑過墓園門口,又跑到空無一人的公交車站……他這才想起來她身無分文,於是順著回家的方向一路跑過去……
眼見著天色漸暗,小區都已經近在咫尺,但還是不見凈植蹤影,白雲逢此生從沒體驗過什麼叫做「心急如焚」,這下完完全全地體會了……他打算回家查看一下,如果沒有找到,就直接報警。
還好。當他一路爬上三樓,抱著膝蓋坐在門口的,可不正是他家的傻丫頭……雲逢問她:「你怎麼回來的?」
凈植揉了揉紅紅的眼睛:「有個爺爺好心借了我硬幣……」
雲逢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他這才察覺到自己一身狼狽,沿途的塵灰和身上黏膩的汗……他拿出鑰匙開門,把凈植也拎了進去。
兩個人先後洗了澡,此時已經是將近七點。雲逢隨便煮了面喂給她,自己則是躺在沙發上靜靜休息。他好久沒有那樣跑過,又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此時毫無胃口。
凈植乖乖洗了碗,此後就端了把小板凳一直坐在沙發邊上,垂著頭,一副聽候發落的樣子。雲逢沒聽到動靜,就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這是幹什麼。」跑得久了他的嗓子都有些干啞,凈植忙把小几上倒好的溫水給他推過去。
「雲逢,你是不是嫌我出了車禍腦子變笨了,不想要我了……」
雲逢心裡又翻了一個白眼,他那番長篇大論又白說了。傻女人。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小時候就算人家把試卷的答案給她抄,她也能懷疑這個答案是騙她的吧……
雲逢這回真不想理她了,回頭就撥給哥哥,讓他來做這苦活兒。雲逢真沒想到,姑娘腦袋雖然沒那麼靈光了,從前的大膽還一比一地保存下來……只見凈植跪到沙發邊上,伸手就開始剝他的衣服……
「哎,哎,你做什麼!鬆手……」距離太近,又有下午那一推在前,雲逢這下真的不敢碰她了,生怕哪裡用力又弄疼她的舊傷。但這姑娘真是要命,竟然低頭就要去舔他的胯下……
「玉凈植,你給我起來。你今天敢做,我今晚就坐飛機回玉京,把你一個人拋在這裡,再也不回來了……」雲逢的聲音已經極寒涼極惱恨,凈植立刻不敢動了,只是眼睛一眨,一滴熱燙的淚珠就滴在他腿上。
「求你……」她說得那麼熟練,仿佛已經經過千百次的訓練,「我只記得你了,你不能不要我,這不公平……阿逢……」
雲逢望著不停抹淚的她,真是火也沒處發,一肚子道理也給她講不明白。有時想想不如放棄算了,哥哥愛魂不守舍就讓他魂不守捨去,這一切本來都與他無關啊……都是這個傻女人,落得他好像欠了她什麼一樣……
雲逢今日實在是累到極點,不想再和她糾纏,轉身走進房間就趴上了床的一側。這段時間他們都是各占一邊,中間用被子隔開,還好床夠大,這樣遮斷倒也不影響休息。雲逢半夢半醒間,床頭的手機又嗡嗡振動起來,他「嘖」了一聲,沒看是誰就接了起來:「哪位?」
雲峙的溫聲細語從那頭傳來:「是我,雲峙。雲逢,你休息了嗎?」
「……沒有。哥,有什麼事嗎?」
「嗯?你忘了嗎,今天是周六。」哦,每周一次的,問候那傻丫頭的專屬時間……真不知道她有什麼千般萬般的好,哥哥,爾敏,這一個個都跟著了魔似的……
「嗯,還好……唔!」
「怎麼了?」
「沒什麼,嗯……嗯……哥,我醫院那邊有點急事,我……嗯,我先掛了……」沒等雲峙說什麼,雲逢啪地按了電話,低頭掀開被子,「該死的……」
凈植今天是下定了決心,要挽留住白雲逢。她從前似乎也做過類似的事,腦海里隱隱約約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但是都記不清了,只知道這樣能取悅身前的人,他就會答應給她想要的。那裡乾淨,有淡淡的肥皂氣味,更何況,這是她的雲逢……凈植努力地吞咽著,小心翼翼地舔吻其上凸起的血管,儘管顯得猙獰,但在她眼裡也很是漂亮……
雲逢的臀腿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她柔軟唇舌帶來的觸感如此鮮明,將所有的感覺都彙集到一點上。更別提她的舌尖還在頂端輕輕打轉,時而用力,時而輕觸……雲逢悶哼出聲,忍不住伸手撫過她的發頂,又輕輕繞了一綹頭髮虛虛握在手裡,房間很是寂靜,一時只能聽見她黏軟的吮吸聲,和他越發粗重的喘息聲。
這是雲逢從沒體會過的滋味,他感到心臟跳動得越發激烈,為了面前這個女人——這個明明與他八桿子打不到一起去,最後卻和他在床上做著最親密的事的女人……按住她腦後的手不由微微用力,他能感覺到陰莖表面碾過她細窄的喉嚨時那種極強的刺激,不多時便盡數泄在了她嘴裡。他緩過神來,抽出一張紙巾,又拍了拍她的臉:「吐出來。」
她張嘴乖乖吐了,黏膩的白濁沾在她殷紅的嘴唇邊,幾多靡艷,幾多媚人……她偏偏又做著求饒的無辜神色,雲逢看了,下腹又是一緊。他坐起身來,凈植也默默貼過來,看著他打開手機,開始訂飛往玉京的機票……她立刻伸手搶過他的手機,牢牢藏在身後。
「玉凈植,我剛才說得很清楚。」他低頭不看她,「如果你硬要做到底,我也會言出必行。」
凈植又開始嗚咽,雲逢心想,第一次見面時她似乎也沒這樣,大大方方,微微笑著不會生氣的樣子,怎麼原來是個孩子脾氣還是個哭包……他聽見她接下去說:「我以往只要這麼做了……六叔叔就不會走了……我想要什麼他都給我……還說永遠不離開植兒……阿逢……你不喜歡嗎……他說男人都喜歡的……」
記憶會美化,會消失,會欺騙,會懷疑。這世上的一切,組成一個人存在的、人生里所有的回憶,便是經過這樣的漏斗,精心地篩。白雲逢閉上眼睛沒有說話,玉家,這才是玉家,令她也坐上受害人席位的玉家……再睜開眼時,終是嘆息一聲把她抱進懷裡。
縱是他,在這時也說不出那絕情狠心的話來。他明白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欺瞞,意味著孤單,意味著想抓住什麼又轉瞬成空的絕望,意味著他和她其實沒有什麼區別。雲逢想起她在母親的墓前天真地說「他以後就不孤單了」,她是真的這樣認為。他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輕輕地說:「對不起。」
「不……不要離開……」
「嗯,不離開。」最重的承諾,往往說得最輕。看著凈植沾著淚的笑臉,他鬼使神差地低下頭,輕輕地舔吻她臉上的淚痕,又不知怎麼的,將舌頭伸進了她被吻得微張的口裡……
第十七章 折花枝
中間摞起的被牆,早就踢翻在一邊。
已經是春末了,氣溫回升,連帶著夜裡也似熏著暖風。因此,兩人身下的被褥,早洇濕了一片。
窗外的杜鵑花,也悄悄謝了光陰。緊閉的窗內,那帶著哭腔的聲聲嬌喘,宛若鶯啼,煞是好聽……
「啊……啊……阿逢、阿逢……要,要被操壞了……」凈植正側臥在床上,伸手用力抓著床頭欄杆,潮紅的臉嬌若芙蓉,任身後人一次次的衝撞,一次比一次入得更深,頂撞得小腹都微微凸起……
「植兒……你太軟了……」雲逢半伏在她身上,一邊吻著她的脖子,一邊將她的兩團胸乳攏在手中,愛不釋手地揉捏。手指又在那早已發硬的蓓蕾尖端反覆摩擦,換來身下人更急迫淫浪的呻吟:
「不……不行……啊……我受不住了……我受不住了阿逢……嗯啊啊……」「植兒,植兒,我也……嗯……嗯……啊!」
「呼……呼……」兩人仍然纏在一起,都喘著粗氣,這對無比契合的身體還在微微痙攣。過了好久,雲逢才懶懶從床上起來,將套取下打結扔進垃圾桶里,裡頭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
「起來,洗洗乾淨再睡。」雲逢蹲在床邊,耐心地把昏昏欲睡的凈植搖醒,又把她半抱著去了浴室。
熱水一澆,凈植才清醒了一些,她埋在他胸口埋怨:「都怪阿逢,沒完沒了……弄得我半宿沒睡……」
「起來,不許撒嬌。」雲逢說,「好好洗,不許胡鬧。」
「暴君。」凈植嘟囔道。
「再說一遍?」
「不敢了不敢了……」自從昨晚鬧過之後,她還真老實不少,這會兒也乖乖洗乾淨上床睡覺去了。雲逢看著懷裡睡得香甜的女孩兒,卻實實在在嘆了口氣:這下是真沒法和哥哥交代了……她還是玉家的女孩兒……
第二日,雲逢給雲峙回了電話。說是凈植有恢復記憶的跡象,還要待上好一陣子。掛了電話的雲逢心亂如麻,他不是沒撒過謊,但當著哥哥的面故意撒謊還是頭一次,也就是為了這個姑娘……他看向正趴在窗台上向外看的凈植,眼神複雜。
陽台上正晾著床單、被套、枕巾……她的長袖衫、內衣……他的襯衫、西裝褲、內衣……
這一日天氣晴好,凈植幾步跑過來,牽住他的手:「你今天有時間陪我去律所嗎?」
「啊?」他真還沒想到,她這時還能想到工作的事。
「前幾日他們給我打來電話,說我幾個月不來上班,所以被炒啦……」凈植嘆了口氣,誰讓事發突然,又出現了她這種萬里挑一的情況,「今天我要去把我留在律所的東西拿回來。」
「可以。」雲逢答應下來。
照舊不是開車,凈植讓雲逢在附近的咖啡館等著她,雲逢也就照做。只是……
「雲逢,我來了,我們走吧——」凈植抱著紙箱歡快地推開玻璃門,「喏,你先替我抱著,在外頭等我,我買兩杯咖啡帶回家……」
她腳步輕快地走向櫃檯……等等,這一切為什麼那麼熟悉?啊,一定是因為在這裡買過很多回咖啡吧。那是……懷念的感覺?
「您好,我要兩杯咖啡,一杯不加奶,一杯加奶少糖……」等等,為什麼沒有問雲逢,就這樣脫口而出了?看著已經列印好的小票,凈植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不過,雲逢不會在意的……
她在櫃檯前站了一會兒,不知為何頭又痛了起來。凈植用力搖了搖頭,那種針刺般的疼痛仍然揮之不去……她想,喝了咖啡,可能會好一點吧。
「您的咖啡……」「唔,謝謝……」她拿起咖啡,轉過身時卻差點撞到身後那人身上,「哎,對不……」
那人扶住了她。
然而一切還沒有結束,怎麼可能結束。
因為,已經回不了頭了……
「砰」地一聲,她手裡的咖啡杯直墜入地,奶褐色的液體流了一地。她忙垂著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眼睛卻盯著濺在那人黑皮鞋和西裝褲上的咖啡,心神開始游移……
「沒關係。」好熟悉好熟悉的聲音,應該是,不,絕對是她忘不掉的那種聲音……她頭痛欲裂,乾脆跪了下去,抽出紙巾擦拭他的皮鞋。
「阿植,站起來。看著我,沒事的……」她的臉被迫抬起,眼淚卻倏地流了下來,在大腦想起一切之前,她的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反應……
「長得頂頂漂亮,接近女孩兒的那種……」
「個子好高,站得筆直,不怒自威的樣子……」
「爾……爾……」她已經泣不成聲,「爾敏……爾敏……」
「沒事了,沒事了……」爾敏抱住她站起來,他把打掃地面的錢推給店員,挽著她走出了咖啡店。
雲逢抱著紙箱,正有些不耐地看著手錶,一抬頭卻看見哭得稀里嘩啦的凈植,靠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
他這回記得他的名字了,爾敏。
自然是爾敏開車送他們回去,雲逢和凈植坐在後駕,紙箱放在副駕駛位。見爾敏表情淡淡地一路開到小區樓下,上樓前又在口袋裡翻出鑰匙,雲逢心裡直道不好……他還當真相信了他就是凈植的大學同學呢!什麼同學呀,分明是同他一模一樣的「姦夫」……
「你也是她男人?」雲逢趕在他開門前問。
爾敏動作頓了一下,靜靜看了他一眼:「也?」
「話說在前頭。」雲逢說,「她從前把我當作她男朋友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昨日,她可是霸王硬上弓,我不要她負責……」
「他騙人。」凈植忽然插話,她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雲逢推進門去,「進去說……」
門,是關上了。
客廳里的氣氛,卻很詭異。
凈植大多想起來了,因此追問著爾敏那樁案子的後續調查。而雲逢則看著手機螢幕上雲峙的電話號碼,猶豫著要不要在這時打過去……
哥哥和爾敏是放下心來,那下一步可就要處理他了呀……
凈植問得差不多了,爾敏看了正在放空的雲逢,單刀直入地問:「阿植,你說他騙人,是什麼意思?」
凈植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天哪,她剛剛腦袋不清楚說了什麼……她在沒有記憶的時候和雲峙的弟弟……她眼前一黑,昨晚的片段又浮現耳邊眼前,她要怎麼和爾敏說這件事……
凈植慢慢捂住了臉,好久好久,才低聲道:「他沒騙人,是我主動……他拚命拒絕……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爾敏拍了拍她的背:「畢竟你那時記憶混亂了,怪不得你……當然,有人意識清醒……」他抬眼冷冷看著雲逢,「你告訴你哥了嗎?」
雲逢被他那種冷峻的氣勢所懾,搖了搖頭。
「現在告訴他。還有阿植恢復記憶的事。」爾敏一指他的手機。
在等待通話的間隙,爾敏側頭見凈植還是一臉憂愁,於是攬過她問:「在想什麼?現在可沒什麼值得煩心的事了……」
凈植深深望著他的雙眼,又握住他的手:「爾敏,你這段日子,是不是過得很不好……是因為我……我……」她的聲音里漸漸又有了哭腔。
爾敏沒否認,手指掠過她的臉頰:「都過去了,別想太多。哦,偷偷告訴你……」
她連忙附耳過去,爾敏親了親她的耳朵,說:「我在同事面前喝了好多好多酒,喝了多少,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兩人面面相覷,繼而都哈哈笑出聲來......這真是,未到江南,先一笑了。
第十八章 水清圓
回玉京的第一晚,是睡在雲峙的辦公室裡間的。
要說為什麼丟下爾敏和雲逢……那當然是凈植心裡有愧囉。
尤其是在雲逢這事兒之後,她馬不停蹄地趕過來,那叫什麼,爭取從輕發落……
她和雲峙明明相識最久,開始最早,卻偏偏聚少離多,他也無怨無悔地為她付出一切……
那是他答應給她的誠意——白遜說,這孩子說了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
是了——那時,她還因為白家而不信他……
凈植越想越難過,等到了雲峙辦公室門口,眼角已經有些泛紅了。
雲逢來之前告訴過她,雲峙這幾個月都沒怎麼回過家,辦公室、醫院兩頭跑。
她敲了敲門,現在已經是晚上八九點了。
過了一會兒,雲峙過來開門,他似乎剛洗了澡,頭髮還有些濕潤。
「凈植……」他顯然沒反應過來她到的這樣早……
「雲峙!」她幾步向前,猛地撲進他的懷抱里,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好特殊的香皂呀……這麼想著,又把臉在他懷裡蹭了蹭。
「好久不見……」雲峙輕輕說著,反手把門鎖上。
「雲峙……辛苦你了,一直以來……」凈植也輕聲說,不想擾動此刻他給她的平靜,「我回來了,我們……不會分開了……嗯……」
雲峙低下頭淺淺親吻著她,是那般地專注與虔誠。凈植慢慢解開胸前的扣子,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唔……等等,凈植,凈植……」「別說話。」凈植比了個「噓」的手勢,強硬地把他按在門上,卻溫柔地舔舐著他的耳垂、喉結。雲峙卻不打算輕輕放過,「你……和雲逢,打算怎麼辦。」
凈植的動作停下了,注視著那雙寧靜溫柔的眼睛,這雙眼睛似有魔力,讓你不由自主地就要說出真話……「我……雲峙,我想聽聽你的想法。」畢竟,那是你的弟弟……
「我和爾敏想的一樣。」雲峙側頭吻了吻她的手腕,「過去的就過去了,那事不能怪任何人。以後的事情,你應該自己決定。」
凈植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雲峙,這話我不該現在說,但是,你想要回答的話……」
「我喜歡雲逢,」凈植說,「那段日子裡的事,雖然失去記憶,但我還是我,他也還是他。就像我不可能放棄你和爾敏,我也不會把他……再這樣丟掉。」
「至於雲逢他怎麼想,也與我無關了。他願意留下,我很開心。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凈植伸手抱住雲峙,「這是你今天想問我的事情,但是我今天來見你,是因為我今天只想見你,雲峙,和你待在一起,不想別的……」
雲峙沉沉笑了兩聲,「嘴甜……」
「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兩人又痴痴纏纏地吻在一起,外套、襯衣……丟了一地。雲峙辦公室里這張紅木桌子大得驚人,凈植又如他們第一次一般被壓在了桌上……
「凈植,我這裡可沒有套……」雲峙一邊情難自禁地吻著她,一邊慢慢揉弄著她渾圓飽滿的臀。他的襯衣還乾乾淨淨地穿在身上,凈植已經快把衣服脫了個乾淨……
「你不想要我?」凈植眉毛一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笑了,湊到他耳邊,像要說什麼秘密,「我答應爾敏嫁給他,但是我也答應,要給你能讓他嫉妒的東西……」
凈植伸手扯開他的領口,又解開他的皮帶:「雲峙……」她坐起來,將他拉得更近,望著他的眼神明亮,唇角帶著毫無陰霾的笑,「我想給你生孩子……」
雲峙望著她得意的笑臉,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初見她的那一年。縱使是首輔長子,在太子女面前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兒。但她和他見過的貴族女兒們都不一樣,一雙明亮懾人的眼睛,那是真雍容、真大氣,毫無偏私又說一不二的……
他是屬於她的,說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黑暗而沉靜的宏偉夜色里,只能聽見兩人相互交纏的呼吸和心跳,間或夾雜著綿綿的語聲,「雲峙,桌子好硬,硌得我腰痛……」「好,裡間有床,我抱你過去……」「啊!雲峙,你、你……」雲峙每走一步,凈植都能清晰地感到體內那物的頂撞,毫無規律、不知輕重,而雲峙又像是故意走得很慢,惹得她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不許對我壞……」
「你的壞盡對我了……公主好霸道。」雲峙又將她向上託了托,又惹來一聲嬌呼,「雲峙,好雲峙,我想要你,你走快些……好不好……」
「遵命。」他抱緊她,卻顛得更重,兩人就這樣滾到裡間狹小的床上。「嗯啊……啊,雲峙,雲峙,好舒服……」「殿下……哪裡舒服……」「嗯,被你……頂得……好舒服,啊,啊……」身體碰撞的交合聲,在狹小昏暗的室內顯得愈發響亮,雲峙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他啞聲問,「凈植,殿下,你真的決定了……嗯……」凈植將臀抬高了些,又將他拉近,「好雲峙,我說了要你的孩子……射進來……啊!」那一下下陡然鑿在凈植最敏感處,又快又重,緊接著,射了她滿腹的灼燙……
等到雲峙開了燈又出去倒水回來,才發現原本乾淨整潔的裡間,此刻顯得這樣淫靡:凈植正躺在床上翻他枕邊的筆記,一絲不掛的身體在如晝燈光下看起來白皙如玉,但那隱秘之處此刻仍鮮紅而腫脹,仿佛還在一張一翕,隱隱有白濁的液體從中慢慢流下來……
他又感到一陣燥熱,忙關了燈睡到凈植身邊,聽見她小聲說:「雲峙,我還想吻你,怎麼辦……」
雲峙用被子把她一裹:「睡覺!」
早上醒來,自然少不了一番纏綿,只是當凈植又要去摸他的腰時,辦公室外已經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掃興。」凈植悻悻收回手,「這才七點……」
「已經不早了。」雲峙很快穿好衣服,吻了吻她的發頂,「我先出去忙,有事打我電話。」
凈植又歇了半個小時,最終還是百無聊賴地起了身,昨晚鬼混丟在辦公室的衣服,早被雲峙迭好放在床頭。她洗漱後穿好衣服,一點也沒多想,徑直出了裡間,卻被那齊刷刷掃來的目光嚇了一跳……
雲峙坐在桌後,桌前正站著一排科員,看上去是等著周一彙報的……而那張桌子,便是他們昨晚在上頭翻雲覆雨、渾話連篇的那張……
不知是誰機靈,先喊了一句「嫂子好」,接下來就是此起彼伏的招呼聲,凈植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剛準備轉身逃跑,就聽見雲峙帶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早上不一起吃飯了?」
「不,不了……」她剛要推門出去,又聽見他說,「阿顏要見你,記得過去……」
「嗯、嗯……」凈植忙不迭地答應,也就忙不迭地去了白玉宮。凈顏似乎也沒料到她來得這麼早,於是招呼她一起用膳。兩人湊在一塊兒,窸窸窣窣交換了半天失憶那會兒的各種消息,但顯然,眼下凈顏還是更關注誰能做他姐夫……凈植啞火半天沒好意思說,老弟現在你有三位姐夫了……
凈顏又和她說起玉無袖的案子,進展一切順利,剩餘的工作只是把程序走完。最快,秋後問斬……
「姐,你還想見他麼?」凈顏問。
凈植猶豫了好久,直到筷子夾著的豌豆掉在桌上,才擠出一個字見。
關押玉無袖的地方也在白玉宮內,順著樓梯下去要走很久。比起玉無袖,凈植竟是先看見關押在玉無袖對面的——昔日寶皇后,寶擇辰的姐姐寶擇凰……
「姐姐,你不在的這段時日,雲峙哥都查得清清楚楚,她是人證物證確鑿的指使傷害……只是,不知她對你有什麼仇怨,如此狠毒,苦了你孩兒……」
「什麼仇怨!」寶擇凰尖聲道,一雙怨毒的眼睛緊緊盯著對面牢獄裡的玉無袖,「……連和我顛鸞倒鳳之時,張口閉口,喚的都是『植兒』『植兒』……你的心裡,可曾有過我半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京郊專門築宅,金屋藏嬌……親侄女和親叔叔倒成了夫妻,你那孩兒,誰知道是不是這亂倫姦情的……」
「住口!」玉凈顏怒道。
凈植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她徑直走到關押玉無袖的牢門前,看著那無聲無息坐在角落的男人,喊了聲:「六叔。」
陣陣咳嗽聲從裡頭傳來,他卻不上前,像是要守住自己最後的尊嚴,「……植兒。」
她後退一步,對玉凈顏說:「他自己亦知無顏見我,走吧。成王敗寇,我和他,早已沒什麼好說的……」
凈植轉身就走,竟是毫不停留,與此同時,身後那狹長的甬道里,也傳來一聲悽厲的長喝:「玉凈植,你這個賤人淫婦,人盡可夫的婊子……」
凈植對凈顏搖了搖頭,在黑暗的甬道盡頭伸出手,猛地拉開眼前的巨門,從裡頭透出的,是萬里明晃晃的天光……
和她十八歲那年自以為所看到的,和後來一直期望的,一模一樣。
第十九章 萬福祝
凈植晚上到白家的時候,天已經晚了。
下午她去看望了在宮中待產的雲苹,在凈顏、白遜及眾大臣多次商議後,凈顏最終還是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只不過雲苹不能親自撫養他,以後便留在白玉宮,由凈顏親自教養。但白家因此得到的尊榮不會改變……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但,雲苹恨她,這點改不了了……將她送進宮中,又將玉無袖打下深淵,致使母子分離……凈植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忍受她無處可以發泄的哀怨。
或許也是因此,晚飯時白遜沒再提要雲峙娶她的事。桌上顯得有些冷清,雲逢不愛說話,凈植想著雲苹的事還在沉思,只有白遜和雲峙,也各懷心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遜留她今晚住下。凈植有些訝異,但轉念一想白遜估計還記掛著雲峙的事,也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吃過晚飯,凈植便在雲峙的書房裡四處走動,隨意翻看。
門把擰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凈植一邊翻書一邊笑著說:「你來了。」便等著雲峙走到她身後,殊不知此時推門進來的竟然是雲逢。雲逢垂眸站在她身後,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白嫩的後頸上,那一晚春色撩人,似乎近在眼前。
半天他才開口,清透悅耳的聲音響在她耳畔:「你……以後如何打算。」
凈植回過頭來,「雲逢?」想起昨夜和雲峙說過的話,但對著眼前口不應心的傢伙,她可不打算那麼說。凈植收回目光,竟只是毫不在意地翻了頁書,「你說得明白些,我沒聽懂。」
雲逢臉色微紅,凈植等了好久也沒等來他的回話,剛要抬頭,手腕卻突然被扼住,重重地抵在她身後書架上,生疼……
」唔……唔……」他就這樣欺身吻了上來,他一手將她的雙手壓過頭頂,令她無從還手,另一隻手,卻是攀進了她的外衣之下……「雲逢……不要……不要這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不要這樣對我,玉凈植。」他微微喘著氣,灼熱的呼吸貼近她的鎖骨,「我,我……我想……我想要你,要你……對我負責……」
舔舐過她的乳暈,「不管哥哥……」
手指已經探進她濕潤的叢林,「不管白家……」
再將舌與她的深深交纏,發出陣陣水聲,「我要你……不許……拒絕……」
「真霸道……」凈植笑了,而這被雲逢看作默許,「啊……雲逢那裡,不可以……啊……在,在這裡……你哥哥……和你父親……都在……」這話沒起到任何的威懾作用,凈植反而感到體內那物又漲大了幾分,「壞丫頭……還記得上次……我哥打來電話麼……現在,輪到你……好好忍著……」
「嗯,嗯……嗯……」凈植拚命咬著唇,壓抑著喉間曲折的呻吟,兩人此時貼得極近,渾身上下穿戴整齊,唯有那處……緊緊連接、不斷撞擊……她的眼神有些渙散,卻緊緊注視著雲逢身後那扇沒有鎖上的門……
不知是巧合,還是運氣。直到兩人整理衣衫,推門出去,方才碰見端茶上來、洗過澡的雲峙。雲逢只點了下頭就匆匆下樓,留下雲峙和凈植一直走到二樓的臥室。
凈植進了臥室就說要去洗澡,雲峙自然應了。凈植站在鏡前凝望著自己頸間的紅痕和腰下的泥濘,頭痛地扶住了額。正在此時,雲峙忽然拉門進來,看了個清清楚楚……「雲峙……」
她轉過頭,剛要解釋什麼,便被他輕輕止住,「雲逢?我知道。」他解開浴袍擱在一邊,慢條斯理地給她擦洗起來,「你以為是誰攔住父親沒讓他過來書房……」
「雲峙……」她有些懊喪地撫摸他的臉,又被他握住手,「凈植,不要因為這是我弟弟,就心懷愧疚……他是個成年人了,在你面前,我們都只是男人……明白?」
「雲峙……」凈植托起他的臉,又要吻他,卻被躲開,「殿下……」雲峙說,「我不要你的同情,我要的是……」
怎樣才算兵臨城下?怎樣才算丟盔棄甲?
身體彎折到極致,雙腿已經纏在了雲峙腰間。「嗯……我要你,雲峙……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這個姿勢分明入得更深更徹底,雲峙一入到底時凈植霎時腳背繃緊雙眼泛白。雲峙高高托著她的臀,她只有抓緊了枕頭才不至於被頂到牆壁。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釋放……這一夜,她至少被射了三次,最後甚至因為難以容納,精液不住地從腿間流下……
雲逢半夜見到的,便是這般的凈植。雲峙因著白天夜間的勞累,早早歇下。唯獨凈植醒著,不知該去擦洗還是順從地睡到早上——畢竟答應了給他生孩子的……
這時雲逢開門進來,差點把凈植嚇了一跳。「你怎麼現在過來……」她壓低了聲音,「到我那裡去睡。」雲逢低聲說。「為什麼?」「……你答應我了。」答應他,不離開;答應他,對他負責……
見雲逢這執著的樣子,凈植也沒法兒,總不能半夜把雲峙這樣吵醒……於是兩人悄悄摸到一樓雲峙房間,鎖了門。房間裡亮著燈,雲逢這下看清她那兒的狼藉,說:「哥哥不至於窮得套也用不起。」
凈植覺得好笑,不然你以為養州屋子裡那些是從哪而來的……她說:「我答應了給他生孩子。」
雲逢蹙眉:「上次的檢查後來給你做了,身體並無大礙。只是,這種事不必著急……」
「答應了就是答應了,就像我答應你,所以過來。」她剛要爬上雲逢淡藍的床單,又被一把拉住,「去洗乾淨了再上我的床……」
「那我回去……」「不行……」你說這兩個人是不是冤家吧,每每還在爭執著身體就貼到了一起,嘴上不饒人,卻還是吻得難捨難分,「不許弄髒我的床單……」「總要髒的……」「那不一樣……」
暴君就是暴君,爾敏雲峙都無法強迫她的事情,雲逢輕而易舉地做到了。凈植躺在床上,有些倦懶,而雲逢正在抽屜里找套。忽然她反手扯住雲逢,「雲逢,你想要嗎?孩子。」
雲逢把套拿在手裡,問她:「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以後,有可能嗎?」
雲逢遲疑好久,搖搖頭。
「為什麼?」
他把套放在床頭,也躺下來:「凈植,我媽媽……叫做玉無月。」他看向她,深深地,「她……應該是你的小姑,你父親的……親妹妹。」
凈植忽然間明白了那日白遜的話,你長得很像小姑。她還奇怪他為什麼突然提到失蹤已久的小姑……雲逢又說:「這是很重的承諾,凈植。凡會傷你的事,我不願……」凈植心裡幾多柔軟,垂下臉去吻他,一反常態的,這居然是個無比安和平靜的夜晚……
次日,玉京大雨。
玉京一家私人料理里,爾敏心情也似天氣陰沉,如坐針氈——但逃不掉啊!
左邊坐著爾丞,一貫的神情沉斂。
右邊李玉萍,正在同對面的女孩兒微笑說話。
這便是他前日失蹤,趕往養州的代價......
爾敏正端起梅子茶要喝,忽然目光遠遠捕捉到一人,他神情微微一變,引得爾丞也看過去,下一刻,爾丞卻憤然站起......
來者還能是誰,正是同雲逢一齊進來的凈植哇......
李玉萍自然是沒能喊住她家這暴脾氣又認死理的丈夫,眼見著爾丞徑直向凈植二人走過去,趕忙推了推兒子:「爾敏,你還不去勸勸你爸......」
爾敏反倒笑了,差點把對面相親的女孩兒看呆。他喝了口茶,說:「不用。」
這下換成李玉萍驚訝了,為她豁出一切的是你,輕輕放下的也是你......可是媽怎麼看,怎麼覺著你和她還藕斷絲連著呢?
凈植二人是被雲峙介紹過來的,想想也很合理,雲逢向來對人間聲色寡淡得很,凈植更是常不在京中。那至於雲峙為何獨獨今日讓他們過來......幾分是運命,幾分是刻意,也說不清楚。
這時凈植拿了菜單還沒來得及看,先看見了臉色鐵青的爾丞,微笑著問好:「爾叔叔,你也來這裡麼......」
「和雲峙不清不楚,也就算了。」爾丞一指雲逢,「這又是誰?」
你說說,爾丞是不是註定要做凈植父親的命?明明是你說,她與你兒子再無關係的,怎麼又是你,還關心人家身邊是誰?爾丞這護犢心切,真真是天下少見。
「這是雲逢。」凈植只簡單地介紹,她心胸寬大,又少在細節上較真,才不會逼問爾丞以什麼身份問她,只是盡了自己晚輩的本分。好呀,你既然不認我做兒媳,就不認。爾敏,早是我的了,誰也改不了......
「虧得敏兒那樣對你,你......」
這下雲逢看不下去了,他對外人又向來是直截了當,才不管你什麼長輩晚輩:「您是爾敏嗎?」
「我......是他爹!」爾丞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
「哦。」雲逢說,「看您那麼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才是爾敏呢。」茶杯輕輕一擱,「既然不是爾敏,您又是以什麼身份過問凈植的私事?」
「你......你......牙尖嘴利......」
「雲逢。」凈植心裡暗笑,卻開口阻止,「爾叔叔,您別著急。不過是一起吃個飯罷了,您方才,不也和爾敏李阿姨,還有對面那個姑娘一起吃飯麼,那,又意味著什麼呢?」
原來凈植眼尖,看到爾丞後已經目光一掠,看見了那場所謂「相親」。她此時平聲靜氣,又給爾丞倒茶去火:「爾叔叔,我們說了這麼久,都沒讓您想起,我記憶已經恢復的事情麼?」
爾丞這下才反應過來,也是,自從玉無袖那樁未落實的賜婚之後,他們又百般阻礙,不就是因為聽聞了雲峙與她的傳聞,以及她車禍失憶的事情嗎......
「無論您認不認,我都在心裡敬您做長輩。父親不敢妄稱,但爾敏的父親,對我來說也是極重要的。」凈植將茶奉起到爾丞面前,赫然是新婦的做態,「我與爾敏歷經風雨,事到如今,沒什麼能再把我們分開。我許給爾敏婚姻,我就會完成。我想說的一切就在這一杯茶里,無論您接受與否,它就在那裡,不會憑空消失。但是,若您願意屈尊祝福,我將不勝感激......」
爾丞定定地看著她許久,才憤憤地奪過茶杯,忙不迭地一飲而盡。
一抹嘴,一指雲逢,「現在我是你岳父了,我要問,這小子,是誰!」
第二十章棲碧山(完結)
「雲峙,你知道我為何從來都坐這趟車,往返玉京和養州之間麼?」
雲峙沉思了片刻,搖搖頭:「為什麼?」
凈植在座椅扶手上輕輕摩挲:「當年,我父親便是用藥過量,苟延殘喘之時,又坐著這趟列車,十個小時顛簸,來了玉京受審……」
「不過,」她揚起臉笑了,「這趟往後,我們再也不會回玉京了……」
「也就是說,這就是最後一次了,雲峙。」他們的手慢慢交握,而車廂內也隨之迴蕩起乘務員的播報聲,「列車即將到站,養州站……請乘客們有序排隊下車……」
來時,她在逃。只為逃得出宮闈沉沉,此生噩夢。
去時,她還在逃。縱使弟弟放她自由,白遜又不知什麼時候想通兩個兒子同時離家的原因,會找上門來。
爾敏則說:「我逃習慣了。」
y檢又風風光光辦了一場接風宴,慶祝爾檢終於又調回了養州。這回的酒局,凈植是和爾敏一同去的,爾敏向眾人介紹她:「這是我夫人。」眾人皆驚,而凈植卻忍笑很辛苦——若沒有你們當年的心思,我和爾敏哪有今天!
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但爾敏今日喝酒,也是註定了的。算起來,這才是凈植第一次見爾敏酩酊大醉時艷煞的模樣……眾人沒看上幾眼,就被藏私的凈植拉到了酒店外的車上。
爾敏俯過身來,把她也親得暈暈乎乎,大概是酒精的副作用吧……凈植這次可沒那麼好說話,笑著推了推他:「我已經打過電話讓雲峙來接囉,你可別……」
「可別什麼……」爾敏蹭了蹭她的鼻子,伸手扯下了領帶,「回去再……唔……你今晚喝的酒……好香喔……」
爾敏低沉地笑了起來,「寶貝,你更香……」說著又重重地吻她的脖頸,「我……唔……我告訴你……雲峙還有十分鐘就到……來不及……」
「來得及……」他沒繼續脫掉襯衫,而是伸手滑進了她的內褲,「爾敏壞……你跟誰學的……嗯……嗯……」小巧的陰核被爾敏有些粗糙的拇指細細碾揉著,但兩根手指已經穿過了濕潤的入口,在凹凸不平的甬道壁上上下按摩,惹得凈植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寶貝猜猜……」不知道他按到了哪個位置,凈植不受控制地一陣痙攣,但爾敏最不缺的就是觀察能力,在那一點附近打旋按揉,凈植幾乎要尖叫出聲,一側頭咬住了他西裝外套的一角。爾敏又如同誘惑天使的魔鬼一般,俯下臉輕柔地說:「我想聽,寶貝失控的聲音……」
凈植鬆開嘴了,喘息和呻吟卻沒停過,一聲接著一聲。若有人此時自車邊經過,定能聽清那貓兒般的勾人叫聲,若是再好奇地往裡看去……男人寬大的身軀下,雙腿大張又渾身顫抖的女孩兒,那張玉砌般的臉在夜色里顯出一種沉迷的淫與媚……
說十分鐘,就是十分鐘。雲峙打開車門時,車裡的景象儘管恢復如常,但再濃烈的酒味,也蓋不去來自凈植身上的那種誘人幽香。一路開回家裡,雲逢也已經到了家,看著靠在凈植身上的醉酒男人,輕輕嗤了一聲。今晚,她又要被某人強占咯……他走回房間砰地關上房門,又老神在在地戴上耳塞。
不得不說,雲逢從來很有先見之明。這一晚,那是酒精作用外加新婚燕爾,久別重逢更添離合悲歡。兩人的動靜吵得雲峙半夜睡不著覺,雲逢的門自然也是敲不開的,只能默默地起來工作。最後,實在忍不了,自己咕嘟咕嘟乾了一瓶酒,也走進了凈植的房間……
於是雲逢因先見之明而生的沾沾自喜,在第二天早上起來看見三人淫亂地躺在一處時,又消失得乾乾淨淨。於是把凈植從床上一把撈起來,沖半夢半醒的她警告「今晚別想跑」,才鬱鬱不平地去上班。
這天,雲峙和爾敏自然都遲到了。凈植倒是無妨——她現在做著公益的法律援助,每周只上四天班……哈哈。
下午,玉凈顏又給她發來知兒的照片——也就是雲苹留下的那孩子,玉行知。她照例轉發給雲峙,讓他發給雲苹……雲峙卻問:你上次例假是在什麼時候?
雲峙不可能不知道,因此這算一個反問句——凈植對這個反而不怎麼放在心上,從來記不住。她於是啪嗒啪嗒跑去看日曆標紅的日期……壞了。這段日子盡想著鬼混了……
於是又趕著去了醫院做檢查,果然是中了獎。出門時又恰好碰上雲逢,多精明的人——病歷和藥方唰地抽過去看,唇角飄出一聲冷笑,「這回該知道是誰的了吧。」
不消說是雲峙的。雲逢是回來前就做了結紮,爾敏除了昨晚,也一向做好措施。凈植於是拉住雲逢:「別泄露消息啊,我想親自說……」「簡單,今天晚上不見不散。」雲逢說完就走,連背影都仿佛透著一種暢快。
於是晚飯時,凈植親自宣布了這件大事。爾敏嘆息對昨晚瘋狂悔不當初,雲峙自然是欣喜萬分,雲逢也佯裝不知給她鼓掌。今晚那兩人有的忙了:爾敏忙著給孩子挑選早教教材,雲峙則開始研究孕期食物……
至於雲逢的「不見不散」,相當地不一般。
晚飯後不久,雲逢就匆匆把她拉了出去,告訴那兩人是散步。但出了門,雲逢就把她推上后座,一路向遠處開。
凈植試探地問:「只是出去玩而已,對嗎?」
雲逢打了個呵呵:「我是那麼急色的人嗎?你剛懷孕不便同房……哦,也知會你個沒常識的傢伙一聲,別由著他們……」
路邊的景色越發蕭條,等到車終於停下,凈植才看清——原來是上回的墓園呀……
這回,是雲逢主動牽著凈植的手,一直走到那塊「玉」字墓碑前。
雲逢說:「媽,我把凈植帶來了。這輩子,我就選她了。」
夜晚的風寂寞地穿過碑林,低聲地嗚咽。雲逢又說:「媽,我以後就待在養州了,會……和凈植常來看你。我們都……再也,不回玉京那個破地了……」
「一起拚命逃出來了,就再也不回去了。」凈植笑著,流下一滴眼淚。
五年後,養州。
爾丞剛下飛機,就嚷嚷著:「這兒太濕!玉京比這兒乾爽多了……」
「哪裡濕了,這還不到桐州呢……」李玉萍說。
「等敏兒來了,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爾丞擦了擦有些發汗的手,「有這麼個混小子真是老子前生造的孽,生個女兒居然不帶著她回玉京讓我們看看,還要讓我們這老兩口一路奔波……」
「現在網絡這麼發達,視頻都好多好多回了,每次都是你湊在那兒,我都沒好好看過,你還說……」李玉萍立刻埋怨道。
目光所及,先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路沖他們跑過來,一路還叫著:「爾爺爺……李奶奶……」
這小男孩兒約莫四五歲,肌膚雪白,眉心一點紅,襯得整個人都顯得福氣團團。李玉萍笑得合不攏嘴,伸手抱住他:「我們團團長大嘍……」
「團團!下次在人多的場合不可以跑這麼快……」凈植也匆匆趕了上來,見到爾丞和李玉萍,也忍不住眼睛發酸,「爸媽,好久不見。」
「凈植啊,你辛苦啦……」李玉萍也百感交集,誰能想,當初那個有些倔強的、不被喜歡的丫頭,還真的和敏兒過得那麼好呢……
爾丞瞪著她:「又長瘦了!下回必須胖回來!聽見沒有!小子起個團團的名兒,自己卻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啊?」
「是是是……」凈植笑著應了,又聽見身後爾敏的聲音傳來,「爸,您不知道她現在挑食得要命,不要的全堆給我吃,下次她再這樣,您可以叫我團團了……」
爾丞眼睛亮了,從爾敏的懷裡抱過那個小小的女孩,「小魚兒,你爺爺奶奶跑了好遠來見你了,開不開心……」小魚兒大大的烏黑眼瞳滴溜溜地轉著,像是在想什麼心事呢……
「別管你爸,他是有了小魚兒什麼都忘了。」李玉萍牽著團團,又仔細看了看爾敏,「敏兒還是沒怎麼變,哪有那麼誇張。看來凈植把你照顧得很好……」
爾敏微笑了一下,終於有閒伸手牽住凈植。凈植靠過去,小聲說:「我真怕你爸為了小魚兒捨不得走了……」
爾敏眨了眨眼,側過頭也低聲說:「我也怕。」
「還打小報告說我挑食!」凈植瞪他,「壞爾敏越來越張狂了啊。」
爾敏輕輕說:「寶貝,可是我只對你壞……」
「還在那嘰嘰喳喳說什麼呢!還不過來!天天二人世界還沒膩夠?」爾丞在老遠處沖他們喊。
「來了來了……」凈植拉著他跑過去,爾敏心想,您老什麼時候接管這孫子孫女,我都不一定能天天同她二人世界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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