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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少夫人對食 (10-20)與少夫人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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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20: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適應生活
一夜喧囂。
熬到後半夜葉流觴才得了主人的「饒恕」,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離開了二夫人的房間。
葉流觴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住處走去,她雙腿發軟,走路都不成樣子,原本有力的臂膀,此時光是撐住她的身體都格外勉強。
她就似是被掏空了一般,每次腳踩在地上,都似是踩在一團棉花上,無有實在。
今晚是她的初次,其激烈的程度卻遠超她的認知,敏感的那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腰身更是酸軟的厲害,疼痛從身下延申至體內,每次動作,冷汗都會控制不住的冒出來,把她的衣服再一次浸透。
好難受!
一個無聲的聲音在心裡哀嚎。
淚水在眼中打轉,葉流觴強壓著不斷湧上眼眶的熱意,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房內,頓時跌倒在地。
身體的不適是壓垮堅強的最後一根稻草,葉流觴的雙唇不斷顫抖著,壓抑的嗚咽從緊閉的牙關中逃出,她死死憋著淚,想起了晚上瘋狂又淫亂的畫面,身體抖成了一個篩子。
她怎麼可以如此!
毫無禮義廉恥,毫無自尊,那麼低賤又放蕩!
她的身體竟然可以被玩弄成那般,合歡散的藥效散去的時候,意識回籠,看到自己的身體出現的反應,那些氣味,體液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她的手上,附著在鼻腔內。
胃部突然一陣緊縮。
想吐。
葉流觴忽然雙手撐地,趴在恭桶前,把晚飯吃進去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她枯瘦的身體伴隨著嘔吐抖的更加厲害,胃部每一次緊縮,她的身體都會像煮熟的蝦米一般彎曲折迭起來,隨後口中便吐出更多東西,到了最後,吐出的只有一些黃水了。
葉流觴把嘴角沾上的污穢擦凈,背靠床沿坐下,屈膝環抱自己,淚水不知何時已經遍布她的臉龐,與汗水混合,滲入口中,摻雜了嘔吐物的味道讓人噁心。
葉流觴試圖把淚擦乾,但每次擦去一點,立刻就會湧出更多,嘗試了幾次,見沒有效果便索性讓它流,反正流完了也就沒有了。
好孤單……
這裡她不認識任何人,孤苦伶仃,難過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還要被主子羞辱,灌下合歡散,做出奇恥大辱的行為。
她真的太難過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也只能通過環抱自己獲取些許慰藉。夫子曾說弱者才會哭泣,強者面對困境需要想法子去解決,可到了她這個地步,她發現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原來她只是一個可笑的弱者。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後來眼角再也無法流出淚了,眼皮紅腫,乾澀的黏合在一起。她麻木的從地上爬起來,走向了簾後。
這裡放著嶄新的木盆和木桶,葉流觴看到這些用具,心裡感到些安慰。她拿起木桶,到院中打水。
裝了整整一盆水,她快速脫掉身上黏膩的衣服,直接浸入水中。
深夜的井水很冷,剛接觸到溫熱的肌膚,她立刻被刺激的打了個冷顫。寒冷似乎總能激起人的鬥志,在強烈的刺激下,她的神智空前清醒,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
她快速清洗身上的粘液,洗的力道很大,不僅要洗掉,還要搓掉,很快,她的肌膚便泛起了不正常的紅。但即便這樣,搓洗的力道仍是不見減弱,反而愈發用力,好像要把皮也搓下來。
葉流觴厭惡身上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更厭惡這具失控的身體,她的身體背叛她的意志,她不喜歡,很惱怒。她泄憤般一次又一次搓揉罪惡的地方,那裡最是稚嫩,可以說是天元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雙手捏住那裡機械的摩擦,把本就紅腫的那裡搓的更加腫脹,直至泛出青紫。
好髒!
這晚葉流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她只是瘋狂的清洗身體,哪怕知道洗不幹凈,但她就是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洗的更乾淨一點,這樣或許她就還是原來的自己。
到最後,她實在體力不濟,或已認清現實,她絕望的無聲痛哭,睡著的時候,臉龐都掛著兩行清淚。
翌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東方灑落下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喚醒了這座沉寂的府邸。
葉流觴的眼瞼輕輕翕動,片刻後,眼瞼緩緩打開,迷茫的目光掃過臥室的每一個角落,與記憶中的家徒四壁並不一樣。記憶一點點連接起來,賣身、入林府、當元妓、伺候主子——是了,她現在已經不是葉家村的女郎了,而是林府的元妓。
經過一夜修整,昨晚的奔潰離她遠去,她的心得到療養,心情也平穩許多,就是腫脹的不成樣子的眼睛讓她不適應。
葉流觴緩緩爬起身,在梳妝檯前簡單的給自己做了個梳妝,換了一套新的僕人裝。
水藍色的僕人裝穿在她的身上很合適,她本就是一個長相陰柔的天元,骨架子又小,倒是水藍色的布料能襯出她的斯文,平添幾分江南女子的婉麗。
葉流觴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這是她這幾年來第一次穿新衣服了,她喜愛的摸了又摸。
換個角度想想,生活貌似也沒有那麼差勁,雖然要被主子羞辱,至少她活下去了,吃穿用度也是很好的,比外面的平頭百姓都要好——比如說現在她就可以去庖廚領一份早膳,還是實打實的白米白面,這在尋常百姓家都是極其奢侈的食物。
葉流觴出門前不忘給自己打氣,只是剛到庖廚,她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一)變態的少爺
女孩左手拿著瓷碗,碗里盛著白米粥,右手還拿著一碟蘿蔔乾,只是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食物上,腳步匆匆,完全沒看到迎面進來的女郎,結果毫無意外,二人撞在了一起。
女孩那份白粥全部喂給了她的衣服。
「對、對不住,我弄髒了你的衣服,你脫下來,我給你洗乾淨。」周小丫本能的道歉,又慌忙拿出帕子要給來人擦乾淨,頭都不敢抬。雖然沒了早膳要餓肚子了,但比起餓肚子,她更怕得罪人。作為府中的新人,她生怕被欺負,只是擦著擦著,手被人按住,緊隨著頭頂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沒事,等下我自個兒洗便好。」
「葉姐姐!」
葉流觴放開周小丫的手,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原來是葉姐姐呀。」周小丫喜出望外,抬起頭,果然出現在眼前的正是葉流觴。心中的惶恐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她曉得葉姐姐不會怪罪她,更不會欺負她。
葉流觴點點頭算作應答,她繞開女孩進廚房領自己的早膳。
她是一等婢子,早膳要比周小丫豐盛的多。一碗肉粥、一迭蘿蔔乾、還有兩個素包子。葉流觴把肉粥和蘿蔔乾一併遞給了周小丫,自己則拿著素包子邊走邊吃。
「葉姐姐我不能要,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灑的,還弄髒了你的衣服。」周小丫追著葉流觴要把早餐還給她。
「給你的就吃罷,我吃包子就夠了,若你不想吃的話,等下給別的家奴吃好了。」
「那我吃了,謝謝葉姐姐。」周小丫感動不已,隨後鼻子酸了起來,眼睛也濕潤了。
看著手中的肉粥和蘿蔔乾,這些食物,就連她的家人都不會讓給她吃,可葉姐姐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給她了。自打生下來,她從未被人這般相待過,因著是坤澤,從小就撿兄弟吃剩的東西吃,所有好吃的也與她無緣,爹娘看到她永遠只會唉聲嘆氣,被賣前家裡營生不好,她甚至只能喝洗鍋水。
血脈相連的親人從未把她當人看,養著她也只為了困難的時候可以賣了換錢,她早早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被趕出那個家,或是被賣,或是嫁出去,沒想到真的被賣了,被賣後反而遇到了葉姐姐。這位與她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卻給了她比親人還多的善意。
周小丫感動的淚眼汪汪,傻乎乎的跟著葉流觴,葉流觴沒有看周小丫,她快速咀嚼著兩個包子,昨晚體力消耗過多,這會兒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吃完兩個拳頭大小的包子還覺得不夠飽,她又找了碗水喝下去,這才感到些許飽腹感。
吃完東西便打算回房換衣服,再之後她還要去看看教家奴識字的事。葉流觴還沒走出庖廚,卻聽到屋外的長廊中傳來了女子的對話聲。
「你沒看錯吧?」
「沒看錯,方才綠柳和紅花被送了回來,我的乖乖,一身傷,現在躺著了,好像沒法起來了。」
「這麼嚴重?他們幹啥子去了,得罪主子了?」
「好像不是,聽說是伺候少爺去了。」
「伺候少爺?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昨兒個少爺好像說去看二夫人的,昨晚還聽到二夫人房裡吵的翻天,這麼看來少爺沒去,還叫了綠柳紅花去伺候,這是伺候了整整一晚?」
「可不是嘛,剛剛人才被抬回來呢,都快沒人樣了,感覺出氣多進氣少的。」
「這麼可怖?」
「哎喲,哪有可怖這詞兒呀,你要說便說恐怖,要麼就可怕,反正非常可怖。」
「你怎麼也說可怖呀,人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曉,走走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聽說少夫人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
對話聲漸漸遠去,直到完全消失,葉流觴才走了出去。
紅花和綠柳,她記得是誰。
昨日一起買回來的新人總共三位坤澤,周小丫,和另外一男一女,因著沒有名姓,還是少夫人臨時給起的。
這麼說那兩人昨晚伺候少爺去了,二夫人就叫了她去伺候,結果一覺醒來,昨日還活生生的人,現在已經不行了?
已知的消息很容易串聯起來,葉流觴心裡又驚又恐,雖然知道賣身為奴後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真實發生又是另一回事,她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周小丫。
周小丫已是雙眼瞪大,大大的眼中滿是驚恐,顯然已經嚇到了。
「你吃完早膳先過去看看,我去換身衣衫便過去。」
「好,我……我這就去看看。」周小丫已經顧不上吃早餐了,綠柳和紅花是她的室友,同樣是府中的二等婢子,昨晚她聽綠柳和紅花說要去伺候少爺,早上醒來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回來,所以她還不知道二人的情況,聽別人這麼一說,哪裡還坐的住。
周小丫幾乎是跑著回了自己的居所,此時她的居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聞風而來的看客,大家圍在外面,看著院中躺在兩塊木板上的人,議論紛紛。
周小丫擠開人群沖了上去,只見綠柳和紅花躺在被人抬回來的木板上,不知為何沒有扶回房休息。二人身上衣衫不整,蓋在身上的被子也是血跡斑斑。露在外面的皮肉青青紫紫,更讓人害怕的是兩人的脖子也有大片淤青,與兩人的眼神一對視,周小丫直接嚇得癱坐在地。
綠柳和紅花伺候少爺,伺候成這般了?昨夜紅花還說伺候完少爺便飛上枝頭當鳳凰……不由想起昨日少爺給她破身,她的身體現在都會滲血,殘留在肢體的暴力時不時就會竄出來,再嚇她一身冷汗。可那些粗暴的記憶,與眼前紅花綠柳的慘狀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你們這……是怎麼了?」
「桃……花……」躺在木板上的紅花聽到聲音艱難的睜開眼,辨認出眼前的是周小丫後,她用盡畢生氣力,聲嘶力竭的叫了聲桃花,這是少夫人賜給周小丫的名字,而叫完這聲桃花,她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嗽似乎耗盡了她僅剩的生命力,眼中的那抹不甘,隨著雙眼閉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周小丫嚇壞了,那猶如瀕死之人交代遺言般的神態,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心裡。她哆嗦著身體無法動彈,直到身子被人扶了一下,順著那股力道站起來,呆滯的目光往後看去,是葉流觴。
「葉姐姐……」
「站穩了,坐在這兒叫主子瞧見了,又當責罰你了。」葉流觴低聲道,周小丫連忙站好,雖然極力克制,但身子還是無法控制的發抖。
「謝謝葉姐姐。」
葉流觴低聲道了句「不客氣」,便看向躺著的綠柳和紅花。
眼前慘狀同樣叫她久久不能平復,見識過少爺欺凌周小丫,卻沒想到那還是輕的。在綠柳和春花的身上遍布大小不一的青色斑塊,斑駁血跡展開在雪白的皮肉上,每一寸皮開肉綻的肌膚似乎都在無聲的訴說,這具身體的主人昨晚經歷了何種非人的折磨。
葉流觴想起昨日林少爺是怎麼當著她的面折辱周小丫的,周小丫慘叫的聲音還如雷貫耳,周小丫看著沒甚大礙,那麼眼前的綠柳和紅花得承受什麼樣的折磨才能這般慘烈?
在這個府上,是否下一秒躺在木板上的人就是她?
隨著院內聞風而來的家奴越來越多,議論也越傳越玄乎,大家的情緒都非常慌亂躁動,這時,兩個提著木箱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來,跟著男人一同進來的還有兩片雪白的衣袂。
看著恍如昨日般端著雙手氣質如蘭的清冷女子,她就像一縷青煙,悄無聲息的飄進了這個嘈雜的院落,而隨著她的到來,人群的紛擾瞬間就被驅散了。
是少夫人。
柳無依急匆匆走到院內,初見躺在地上的二人也是吃了一驚,今早便有婢女稟告她,說是新來的家奴出了事,她趕緊命人請大夫,自己隨意挽了個發就過來了。
嫁給林宇雖僅有短暫的一年多,但其實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了,但每次處理過後,她都會重新刷新對男人的認識。曉得自己那人面獸心的丈夫是個什麼貨色,林宇對床第之事頗有花樣,很喜歡用粗暴的動作去欺凌坤澤,面對她和二夫人還有顧慮,這份邪惡就全部施加在買回來的新人中。
這一年林宇帶回來的人也有十幾二十,他們都是因著家中貧困被發賣的良家子,身子尚且青澀,如何受的了林宇那種不人道的折磨。每次看到被折磨後的坤澤,她都心生無力,有時候還會感到恐慌,可久而久之,她自己也麻木了。
「小姐。」秋華見到二人的慘狀,很是驚慌。
「勞煩大夫給他們二人檢查一下。」柳無依拉著秋華往一旁挪了一步,把位置讓出來給大夫。
大夫明白人命關天,點了點頭便上前檢查,但由於綠柳和紅花是坤澤,大夫是天元,受限於大防,他們並不能真的去檢查二人的身體,僅有把脈看看內傷。結果便是,兩位大夫一致診斷二人已經回天乏術了。
「少夫人,不成了,趕緊猜人送出去吧,免得髒了府邸染上病氣。」
聽了大夫的話,柳無依波瀾不驚的臉少見的細微抽動了下,雙眼也微微瞪大。
要死了?她難以置信的看向躺在木板上的紅花和綠柳。
二人還沒咽氣,身體的下方用褥子纏繞著,堆迭在一起,褥子上血跡斑斑,似乎底下遮掩了什麼秘密。只是兩人分明還有一息尚存,縱使柳無依不懂醫術,大致也是曉得這種情況最好是檢查二人的傷處,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
她有點著急,難不成自己上去檢查?這肯定是不行的,可難不成就這麼把人埋了?人還沒死,這般就給人埋了與殺人何異?柳無依糾結的一雙柳眉皺起,正想指示自己的婢女去查看時,有一個突兀的女聲搶先響了起來。
「等等。」
清冽的女聲如同一山澗清泉,從喧鬧的人群中淋淋落下,頓時使四周都安寧下來。柳無依抬頭看去,是一個穿著奴僕裝的女子從人群中快步走出,她換下了昨日粗舊的麻衣,現下一身水藍色布衣,腰帶隨意豎在腰間,整個人十分清瘦,乾淨的小臉上是那雙澄澈的水眸,氣質斯文,有幾分落魄書生的意味。
女子徑直穿過人群,走到她跟前站定,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柳無依愣了愣,才認出這女子居然是昨日一同買回來的乾癟粗黑的女乞,不對,是元妓,葉流觴。
「你過來作何?」
「夫人,我可以給綠柳和紅花看傷。」葉流觴秉著手,恭敬的對她說。
「你?」柳無依顯然是懷疑的,葉流觴是個元妓,綠柳和紅花的傷處又是那種部位,別人都還沒出聲,一個元妓卻主動提出要給人看傷,打的什麼鬼主意?她頓時警惕起來,這人不會是想趁機欲圖不軌吧?天元就沒有一個好東西,至少在目前的柳無依看來是這樣的。
越想柳無依就越覺得這葉流觴和林宇是一路人,一個天元,不去謀一份正經職業,反而當起了元妓,可見骨子裡就是一個淫慾的,都是空有一副文質彬彬的皮囊,人面獸心的玩意兒。柳無依冷下臉:「你是何居心?」
「居心?」葉流觴一愣,她不就是不希望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離去嗎?她疑惑的看著柳無依,柳無依卻是已經拉響了警報,似乎只要她有什麼異動,下一刻家丁們就會撲上來,把她扔出去,想了想,她頓時反應過來。對了,她是天元,不管她的觀念如何,世人的觀念就是貞潔比性命還重要。
「告訴你葉流觴,林府東廂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柳無依厲聲發出了警告,於情於理她都不希望東廂再來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
「夫人別誤會,我沒有想做什麼,我就是覺得死也該死個明白。人命關天,救人一命勝作七級浮屠,兩位大夫還要行醫救人,不能壞了禮節,但我只是一介元妓,本身就是一無所有的低賤之人,既然如此,便讓元妓也做些救人的事罷,好為來生積些陰德。」
她巧妙的把卑賤攬到自己身上,又順道給兩位大夫一個台階下。兩位大夫都被說動了,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她的提議,確實看過了傷勢再診斷更穩妥些,只是他們不能自己去看。
「哦?你這說法倒是新鮮,只是即便要瞧也輪不著你一個元妓去吧,叫秋華去不也一樣?」柳無依也被說動了,但她仍信不過葉流觴,想叫秋華去看,葉流觴又說:「等等夫人,這事還是懂些醫理的人去看要好些,不然傷勢說不清楚也不利於兩位大夫診治。」
「聽你這麼說你還懂醫理咯?」柳無依挑眉看她。
葉流觴點頭:「我小的時候曾隨夫子學過點皮毛。」
如此倒還真是只有葉流觴最合適了,柳無依抿了抿唇,雙眼直直瞧著葉流觴,想從她臉上瞧出些許心虛或是齷齪。只是葉流觴問心無愧,臉色坦然,全然看不出有絲毫非分之想。
看了半響,柳無依收回目光,展了展袖子:「那我且信你一回。」說罷,她吩咐家奴:「你們把人抬回房內,都迴避一下。」
「是,少夫人。」
家奴們把人抬進房內,其餘人全部都退到了院子外等候。葉流觴走進去,柳無依也跟了進去,最後進來的還有秋華。
「夫人,小心過了病氣。」沒想到她會跟著進來,隔著幾步外,少夫人主僕二人死死盯著她,仿佛生怕她做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葉流觴有些無奈,她生的這麼像不老實的人嗎?
「無礙,你檢查罷。」柳無依後退了一步,兩個新來的家奴當晚就出事了,她不僅擔憂,更想知道自己那位人面獸心的夫君又做了什麼。
葉流觴沒有辦法,只好由著少夫人了。她走上前,蹲下來仔細檢查二人的傷勢,剛剛靠近,立刻就察覺出異常之處,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混著淡淡的臭味,她皺了皺眉,這種味道是!
葉流觴看向二人身下堆迭的褥子,定了定神,試探的伸出手抓起綠柳身上的床褥,朝著綠柳下身看去,只一眼,她便猛地頭一歪。
嘔——!
在葉流觴歪頭嘔吐的同時,柳無依和秋華也看到了那駭人的一幕,頓時嚇得面如金紙。
幸好柳無依站的較遠,她受到的衝擊不似葉流觴那麼大,但還是被嚇得後退了幾步。
那層層堆迭的人體內臟器官,那是腸子,綠柳身下堆積著花花綠綠的腸子……
(十二)元妓課字
這一幕駭人至極,什麼樣的畜牲才能做出這種事,這完全就是一場虐殺!
柳無依臉已是煞白一片,她倉惶後退幾步,根本不忍看第二眼,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也出現了皸裂,名為恐懼的表情出現在那張臉上,就連身子也克制不住的發抖。
喉嚨一陣緊縮,她本能想嘔吐,連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又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把嘔吐的慾望壓下去。
想到這一年的日日夜夜,她是和什麼東西同床共枕!
柳無依尚能隱忍,秋華已是忍不住了,她捂著嘴跑到外頭,扶牆吐了一地。
葉流觴把剛剛吃的包子全部吐了出來,因著她離的最近,不僅承受了視覺衝擊,更要命的是那股氣味,血腥與臭味混合在一起,直接衝到她的鼻腔內,她根本忍不住,只能狼狽的撐在地上嘔吐。
她用力抓著地板,指甲都抓的滲出血來,綠柳肯定沒救了,那麼紅花呢……她不忍心的捏起紅花身下的褥子,小心翼翼的往裡面瞅了眼,頓時面如死灰。
林少爺人衣冠而牲畜行,林府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
「夫人,無需診治了,尋個地方安葬吧。」緩了好久,葉流觴方扭頭虛脫般對柳無依說。
柳無依已是知曉,白著臉點了點頭,這般情況還是早點準備後事,不然怕是壽衣都穿不下了。只是可憐了兩個坤澤,昨天才入府,興許就是前不久才被家人發賣的,本以為進了林府可以苟延殘喘,沒想到林府才是閻羅殿。
柳無依步履蹣跚的走出房間,兩個大夫還在等候,見柳無依出來連忙上前:「夫人,您看如何?」
「不用治了,大夫們先回去罷。」柳無依有氣無力的說。
「這?」雖有不明,兩位大夫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們先回去了。」
「你們送兩位大夫出府罷。」
「是。」
等兩位大夫被家奴送走,柳無依又轉頭吩咐另外的家奴:「你們等下去陳記棺材鋪,就說林家定兩口薄棺和兩套壽衣,讓他們準備好快點送來。」
「是。」
「還有,留兩個人在裡頭候著,等人去了後趕緊換壽衣入棺材,尋個好點的山頭埋了,立個牌子,名姓的話……就綠柳和紅花吧。」
「是。」
家奴們連忙動員起來,這事發生的太突然,大家都沒有時間去反應,只本能的遵循少夫人的安排。
葉流觴渾渾噩噩走出來,直到沐浴了陽光,她的魂魄才慢慢回到了身體,感官也變得清晰。
心已沉到了谷底,那一幀幀駭人混亂的畫面在腦海中瘋狂叫囂:這裡就是地獄。她並不認識綠柳和紅花,也沒有說過話,僅在昨日進府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是兩個靦腆愛笑的坤澤。
在這裡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沉沉走到院外,一眼便看到站在在長廊下,垂著頭瑟瑟發抖的女孩。
周小丫已經曉得她的兩位室友的遭遇,驚慌在那一瞬間完全挾持了她,她不敢呆在那裡聽二人的死訊,而是逃離了那裡。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只是太害怕了,三人中只有她活著,倖存者的心理障礙在得知二人的遭遇時形成,周小丫陷入了無止盡的不安中。
若昨天不是伢行管事率先領著她見了少爺,那麼昨晚就會是她去伺候少爺,隨後躺在那兒的也是她。陰差陽錯的避開了危險,但這份巧合反而叫她驚恐萬分,她時刻都覺得該死的是她,陷入這種滔天恐懼中,葉流觴來了她都沒有察覺。
被葉姐姐拉住,再看著葉姐姐的臉,她眼皮耷拉著,上下唇用力蠕動,良久,卻是失了語。
「葉姐姐……」
聽著她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發出嘶嘶的悲鳴,葉流觴心頭刺痛,這雙惶恐不安的眼與自己的親妹妹重合,被賣的時候葉小妞也是這般驚恐的看著她,用盡全力抱著她,妹妹們遇到危險不會求助爹娘,反而會死死抓著她,哀聲叫著「姐姐救我。」
妹妹的求救永遠是當姐姐的心中刺,也不知道得了她賣身的錢,爹有沒有治好腿,骨瘦嶙峋的妹妹又能不能吃上一口飯,估計可以的吧。葉流觴想著,看著周小丫整個人嚇得直抽抽,她終是不忍心的走上前,展開雙臂把顫抖不止的女孩摟進懷裡。
「若是害怕便抱著我罷。」
「嗚……葉姐姐,姐姐,嗚嗚……」突然被人抱住,溫暖的懷抱帶著股淡淡的馨香,周小丫強撐著的神經奔潰了。她緊緊抱著葉流觴,臉深深的埋進葉流觴懷裡,壓抑的嗚咽很快傳了出來。
她哭的小心翼翼,並不敢聲張,生怕哭聲擾了主子們的清凈,到時責罰於她,而且她和葉姐姐一個天元,一個坤澤,若叫人瞧見她們私底下抱在一起,又當責罰,但哪怕這樣,她還是忍不住抱緊了葉流觴,在她懷裡哭的昏天黑地。
尚年幼的女孩,被父母賣了,又投身至這個大院裡頭當奴才,可憐的女孩沒有朋友,主子欺辱她,府里的奴才也欺負她,僅有一個葉姐姐不僅不欺負她,還好心照顧她。她說叫她喚她葉姐姐,她便真的把她當成了親姐姐。
懷裡的濕意漸漸擴大,葉流觴沒有說話,她只是輕柔的拍著周小丫的後背,眼裡是無盡的苦澀。
周小丫說在這裡只認識她,她又何嘗不是呢?她的處境甚至比周小丫還要糟糕,身為最低賤的元妓,所有人都鄙視她,二夫人看不起她,少夫人也在猜疑她,家奴們也對她敬而遠之,她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真正正只認識周小丫。
真是孤單。
綠柳和紅花沒有熬過當天上午,棺材送到林家沒多久,二人就先後咽了氣。幾個年紀大的老嬤嬤給他們換上壽衣,又用浸濕的帕子給擦了臉,化了妝容,兩人便草草入殮了。
二人的死並沒有在林府掀起多大的風浪,像林家這樣的大戶,死一兩個家奴是很常見的,家奴們只知道新來的兩個奴子死了,具體怎麼死的並不清楚,也人心惶惶了一陣,但很快就被莫名的慶幸取代。
只要得了空閒,家奴們便聚在一起議論此事,或猜測二人的死因,但這基本都是各自的猜想,無有真材實料,久而久之,隨著新的樂子在家奴中傳遞開,家奴們的注意力也就放到了新鮮事上,沒有人再提起二人,連記住的人都少,到最後,僅有周小丫記住了她曾經的室友。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日子一天天過去,周小丫已經從那天的恐懼中抽身出來,漸漸開始適應在林府為奴的生活。
現在她和葉流觴算比較熟悉了,知道葉流觴是葉家村人士,在家中排行老大,因為災年家裡入不敷出才賣身的。經歷和她差不多,人又好,周小丫對葉流觴更加信任,每天得了空就會找她聊天,漸漸的她們還形成了一起吃飯的習慣。
忙碌一日後,她們會一起去廚房取飯,然後一起吃,再聊上一兩句。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葉流觴在說,她在聽,但她就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充實,甚至還挺開心的,比在家都開心。因著結識了葉流觴,賣身貌似都成了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
今天清晨,葉流觴準時來到廚房拿早飯,然後像往常一樣,與同樣過來拿早飯的周小丫一起吃。
「小丫,等下要過來認字嗎?」就著米粥吃完兩個包子,葉流觴正要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天是她教家奴認字的日子,周小丫也是家奴之一,按理說可以一起來的。
「欸?我也可以認字嗎?」周小丫驚喜的瞪大了眼,認字?她從未想過自己能認字。她是坤澤,又是窮人,這個年代握筆的不都得是一雙青蔥玉指呀,她的一雙粗手,只適合干粗活。
「當然可以,少爺本來就是叫我教家奴認字的,今天開始教,你也可以來。」葉流觴輕笑道:「別有壓力,能認幾個是幾個,多學點指不定今後還能當個帳房呢。」
「真的?」
「當然了,要不要來?」葉流觴近乎是在引誘了。周小丫頓時展了笑顏:「好,我也要認字。」
不僅可以認字,還可以見到葉姐姐呢!
葉流觴眉眼彎彎,周小丫雖然及笄了,性子倒很單純,不過似乎大多尋常百姓都很淳樸呢。
等周小丫吃完早餐,她帶著周小丫前往前院,她走前頭,周小丫走在後頭。
前院此時已經來了不少家奴,基本有空的都過來了,管家已經提前知會過他們,今天上午元妓在這裡教他們認字,叫他們早點過去,因此他們一早就過來了,現在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當奴子的素來只需會伺候人就行了,打掃衛生端茶遞水,再不濟做趕車的活計,認字是萬萬不敢奢求的。他們不敢相信,猜測主子是不是想藉此責罰他們,大家眾說紛紜,議論直到葉流觴到來才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全部落在葉流觴身上。
「元妓,真的課我們認字?」
葉流觴走過去,迎著大家渴望的目光,萬眾矚目她還是挺激動的,來到林府這麼些天,這麼多人和她說話還是頭一次。
「嗯,今天課你們認字。」
「可讀書寫字那都是小兒乾的事,我們這個歲數還能學嗎?」幾位年紀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家奴神色緊張,有些自卑,他們的歲數算是家奴中較大的一批,在此之前乾了一輩子打掃衛生的活兒。
「無論多大年紀都可以學,大家也不是要學的很精細,學會些日常使用的字就行了,像一到十,米麵糧油什麼的。」葉流觴走到院子的一面牆上,這裡掛著一個石板,她用炭筆在石板上寫下壹、貳、三、肆……拾,又寫下白米,糙米,白面等等,指著「壹」高聲道:「你們看著這字,這是壹,試試照著寫。」
話音剛落,家奴們紛紛圍著石板仔細辨認。
「這壹字怎的這般複雜,看都看不清,這裡頭多少橫呀。」
「好暈,第一個字我就繞暈了,這哪裡搭哪裡呀。」
「你寫錯了,這裡是搭這裡的。」
大家像模像樣的開始「寫」那個壹字,因著考慮到成本,炭筆和石板只有葉流觴有,家奴們是用樹枝蘸水在地上寫。器具簡陋,但他們仍然熱情高漲,哪怕完全看不懂葉流觴落筆的順序,也在努力照著「寫」。
葉流觴索性挨個兒檢查,只是看了幾個人後便一拍額頭,忘了筆畫這回事了。
家奴們從未學過字,自然不曉得寫字是有筆畫順序的,所以他們此事都是照著石板的字去描繪,說白了就是在「畫」字。
她連忙叫停沉迷「畫」字的眾人:「先等等,不是這樣寫的,我先課你們筆畫。」
「筆畫?」家奴們又學到了一個新鮮的詞,只見葉流觴重新回到石板前,右手執筆行雲流水,在石板上寫下了幾個形狀怪異的符號,看似是拆分了的字。
「對,就是筆畫,寫字是照著筆畫順序來寫的,不是你們那般,你們那只能叫畫字,看好了,跟著我寫。」
「是。」
大家連忙拿起樹枝,聚精會神的盯著葉流觴的手。
他們沒有任何基礎,也沒有拿過筆,最簡單的橫豎都會寫的歪歪扭扭,為了加強記憶,一個字也要反反覆複寫上好幾遍才記住。但沒有人嫌棄這份枯燥,反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每當寫完一個字,大家的心頭就會湧上來一股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漸漸的,他們對元妓的成見也放了下來,有什麼不懂的都會尋她請教,他們甚至無師自通般開始了比賽,看誰記得快,寫的好看。
前院的氣氛很快變得熱鬧起來,上空迴蕩著家奴們互相打氣的聲音,這份喧囂驚動了不遠處長廊上正要去帳房查帳的柳無依。
柳無依疑惑的看向前院的方向,透過院子的門洞,可以依稀看見前院擠滿了人,聲音也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前院在做甚?」
「看時辰是元妓在課婢子們認字,那日少爺吩咐的,今後元妓白天就課婢子們認字,用以整頓東廂家風。」秋華一邊說一邊好奇的望向那邊,不明白只是認字怎麼弄的這麼熱鬧。
聽到認字,柳無依也反應過來。
因著秋闈將近,林宇不日後就要參加秋闈,以林老爺的勢力,就算落榜林宇也是可以得到一個官位的。避免落人口舌,這時候若能傳出東廂家風正,家奴都識文斷字,那麼外人對林宇的印象就會更好,安排職務走後門也會水到渠成。
想到這裡,柳無依皺起了眉,暗忖:果真越虛偽的人,就越曉得包裝自己。
聽著前院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柳無依忽然想到什麼,轉身徑直走了過去。
「小姐?」
「去那邊看看情況,既是第一天認字,正好藉此盤查一番。」柳無依頭都沒回,秋華愣了愣,連忙追了上去,不懂道:「小姐平時不是素不愛管家奴的事嗎?怎的最近這麼積極?」
柳無依的步子頓了頓,覷了她一眼,一本正經道:「最近府里新添了不少人口。」
秋華不大相信:「往常也常常添人口,也不見小姐管呀。」
「往常不同今日。」
「我發現了,是添了元妓,小姐就……」秋華仿佛想到了關鍵點,恍然大悟道,柳無依卻是惱了:「秋華!」
「是我胡說了,那去看看吧。」
柳無依板著臉快步走開,秋華卻有些愣,剛剛轉身的時候,一閃而過間,她似乎看到小姐略微發紅的耳垂。
小姐這是被說中了?
秋華連忙追了上去,只可惜,柳無依的臉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波瀾不驚,耳垂也瞧不出半點紅彩,叫人不禁懷疑剛剛秋華是否僅是看花眼了。
但秋華是柳無依的陪嫁丫鬟,她自小和柳無依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她也曉得柳無依的一些習慣。柳無依雖然面無波瀾,但嘴唇微微抿著,這是刻意維持的表情,每當心虛的時候小姐都會做這樣的動作,秋華頓時明了。
在她的印象中,兒時的小姐性格活潑開朗,膽大心細,她自小聰慧過人,五歲熟讀四書五經,七歲能吟詩作對,還不止一次揚言「誰說坤澤不如天元」,但隨著年齡增長,兒時的氣焰消失了。她變得越來越木訥,出嫁這一年,小姐臉上就沒有過歡顏,平素都是板著臉,有時深夜還會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悽然。但是方才,小姐分明被她說中了心事,甚至還罕見的羞惱了!
篤定了小姐的心思,秋華笑嘻嘻的問:「小姐可是打算盤問元妓?」
柳無依臉部肌肉微微抽搐:「我是東廂主母,管教家奴是我分內事,元妓也是我們房裡的家奴。」
「是麼?」
柳無依被她笑盈盈的眼看著,不想理她,步子邁的更快了,而這回,秋華如願看到了她的耳垂,鮮紅的如晚霞般明媚。
(十三)這裡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來到前院,二人見採買的婢子依次排好坐在地上,她們右手各執一根毛筆長短的樹枝,樹枝的末端繫著一小撮柳絮,她們用繫著柳絮的一端蘸了清水,就著一塊扁平的石頭重複寫下壹、貳、叄、肆等數字,眼神專注認真。
附近的樹蔭下也有一些臨時去幹活的家奴,他們剛剛認了幾個字,但礙於要幹活就先去忙了,但幹活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朝這邊靠過來,想上前又努力克制著,求知的慾望叫人莫名覺得好笑。
柳無依看向家奴中唯一站著顯得鶴立雞群的身影。葉流觴今天仍是一身水藍色的僕人裝,手執一卷書,半彎下腰去看一個婢子筆下的文字,似乎在指導那個婢子寫字。
她的側臉很柔和,一旦婢子寫錯了她就指出來,婢子不懂的地方她也不厭其煩的為其解釋,事無巨細,很有耐心,教導坤澤的時候還會保持合適的身體距離。
從這樣的畫面柳無依就能看出來,葉流觴並沒有因為這是一群家奴而敷衍教學,她是很用心的在教導她們。
此人倒出人意料的沒有架子。
柳無依走了過去,走近了才發現部分學的較快的婢子已經開始書寫簡單的書面語了,雖然大多都是「白面拾伍文」「糙米拾文」這樣的通俗語句。
見到少夫人過來,練字的婢子們連忙站了起來。
「少夫人。」
「無礙,你們繼續。」
柳無依吩咐她們繼續學習,但由於她在這兒,婢子們多少都會感到拘謹,寫幾個字就偷偷看她這邊,有問題也不敢去請教葉流觴,還是葉流觴挨個兒去檢查,再給她們糾正。
柳無依乾脆找了處樹蔭坐下來,臨時擔起了監管人員,準確來說是監管葉流觴。
秋華的確說中了,她就是特意過來觀察葉流觴的,不僅這次,最近一有機會她都會偷偷觀察葉流觴。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為什麼總是追尋葉流觴,當初得知葉流觴是個讀書人,她確實有過唾棄,私以為她自甘墮落,出於某些無恥的秘密才當起了元妓,反正就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登徒浪子,因此她對葉流觴的初始印象並不好。
直到綠柳和紅花的事發生後,葉流觴展現出不同一般天元的一面。
所謂「天元如手足,坤澤如衣服。」天元都自視甚高,奉行強者為尊,看不起柔弱的坤澤,因此他們不會珍視弱者的生命,正如林宇那般,玩死了就換。葉流觴卻沒有那樣,她沒有過分的清高,她還很謙虛,曉得尊重坤澤,性格也有著不似天元的溫柔,這幾天的觀察和教導婢子的方式也佐證了這一點。
若忽略葉流觴是個元妓,她覺得葉流觴是個很不錯的正人君子,她甚至挺欣賞葉流觴的。
只是這樣的話,她又有一事不明。
讀書人錚錚傲骨,什麼樣的讀書人會甘願折了自己的一身傲骨,去充當取悅他人的玩物?這樣一個充滿道義,又識文斷字,本該前途一片光明的天元,為何甘願淪落為妓,而這樣的她,又當如何吃下為妓的屈辱?
君子常言「士可殺,不可辱。」葉流觴與性格自相矛盾的行為,總給她一種葉流觴實則是個處事圓滑的小人的感覺,懦弱膽小。而每當想到這裡,柳無依又會陷入鄙視葉流觴的心境當中。
「少夫人。」
柳無依又一次陷在了對葉流觴的欣賞和鄙視的拉扯中時,葉流觴已經走了過來,柳無依才發現,她已經坐了一刻鐘。
葉流觴走到柳無依面前,對她恭敬的一拜。
「今日課婢子們認字如何?」柳無依例行公事般盤問起來,她聲音平穩,叫人瞧不出半點心思。
「如少夫人所見,今日才開始課筆畫,年歲小的婢子已經記住筆畫了,能寫一些簡單的字,年歲大的也能稍微記住一兩個。」葉流觴說著身子讓了讓,讓柳無依看到石板上寫著的筆畫和字。
柳無依和秋華走上前,她和秋華的到來也讓婢子們更加侷促,全部垂下頭,熱鬧的氣氛驟然變冷。
……
這裡的氣氛熱鬧喜慶,令人欣喜,可惜無有她的一席之地。柳無依心下無聲嘆了口氣,扭頭看向石板,上面寫著米麵糧油什麼的,還有日常需要的數字。
確實是日常採買的文字,只是想到家宴將近……她清了清嗓子:「米麵之類先放一放,優先教數字、布匹、六畜等,還有果蔬之類,一月後林府設宴,這些採買的用度緊著來。」
「好的。」葉流觴忙答應下來。
「就這樣,你繼續教罷。」柳無依展了展袖子:「今日採買的婢子隨我到帳房報一下用度。」
她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簡單吩咐完就帶著秋華離開了,只是背影瞧著似乎有幾分落寞。
柳無依離開後,又有幾個婢子起身跟上她,隨後前院的氣氛重新活躍了起來。
葉流觴長吁了一口氣,胸口內還傳來某種加速的怦跳,少夫人好冷呀!
不似二夫人那般喜歡用言語行動侮辱她,少夫人沒有為難過她,她只是一直公事公辦的樣子,不會多說一句話,但無聲勝有聲,她散發出的氣場格外冰冷,那千年如一日的臉,喜怒哀樂皆一個表情,站在她的身邊,猶如靠著一個大冰塊,叫人大熱天都冒冷汗。
因此每次和少夫人稟告事情的時候她都會格外小心,生怕不留神得罪了她。不過從方才少夫人的言行判斷,似乎沒有惹她生氣,葉流觴不禁為自己捏了把汗,又矇混過關了!
家奴們繼續安心認字,直到今日的課時結束,大家還有些意猶未盡,葉流觴吩咐他們閒暇時候要默念,晚上入睡前也要默寫,溫故知新,家奴們滿口答應下來。
解散了家奴,葉流觴收拾自己的東西回房歇息,現在她上午課字,下午可以休息,至於晚上。
葉流觴不想思考晚上的事,其實忽略晚上,和周小丫一樣,她也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的。
正悶頭直走,葉流觴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
「葉姐姐。」
周小丫蹦著步子跑過來,追上葉流觴,她裂開小嘴笑出了兩行小米牙,女孩笑起來的時候雙頰會形成兩個小小的梨渦,很是可愛,就是以前不怎麼笑,導致這份甜蜜少有人洞悉。
「怎麼了?」
「謝謝葉姐姐教我認字。」周小丫靦腆的垂下了腦袋,作為坤澤,本是沒有識字的資格,可是現在她那小小的腦袋瓜已經裝了「壹」「貳」兩個字了。從現在起她是不是也可以自稱一聲讀書人?只要識字,那麼未來是不是也能成為葉姐姐那樣的人?想到這個她就很開心。
「不客氣,回去幹活罷,免得讓主子瞧見了責罰。」葉流觴提醒她。
「好,那我先去忙了,葉姐姐再見。」周小丫乖巧的對葉流觴擺了擺手,隨後往廚房跑去,她的職務是打掃廚房和茅房的衛生,也是髒活的那一梯隊。
目視她一蹦一跳的背影,葉流觴嘆了口氣,這人真是單純,傻人有傻福不過如此吧。
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傻一些,這樣是不是就能更好適應家奴的身份,進而安分守己的成為深宅大院中一個被遺忘的棋子。葉流觴穿過長廊,剛剛走出院子,迎面而來的兩人叫她猛地汗毛豎起。
是林少爺和二夫人。
(十四)定是她看錯了
林宇今天換上了一身月白長袍,左手執著蘭花摺扇,輕搖慢掃,端的是氣質文雅,俊朗無雙。二夫人同樣一改夜間傲慢淫婦的模樣,化身柔弱小鳥,親昵的倚靠在林宇身旁。
春花和夏花跟在二人身後,晚上的饑渴已然不見蹤跡,她們畢恭畢敬的跟著主子,秉著雙手,從容淡定。
反倒是葉流觴,那晚被凌辱的體無完膚,白天又被少爺的惡行嚇到,此時再看改頭換面的二人,她當場驚出一身冷汗。恍惚間,眼前的四人撕開了文雅的軀殼,裡頭的厲鬼爬出來,蜂擁把她擒住,勢必要把她吞吃殆盡。
葉流觴嚇得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回過神來,少爺和二夫人已經來到跟前,她連忙彎下腰:「少爺,二夫人。」
彎下腰的當兒,她似乎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四道目光中,有三道變得灼熱。
林宇挺著胸道:「今日可是教導婢子們認字了?」
「回少爺,正是。」
「算你還有點用,只是我這二夫人說你這段時日伺候的不大好呀。」
葉流觴頓時警鈴大作,林少爺這話什麼意思?她的腦子飛速的運轉起來,想著如何去回答這句話,最後她一咬牙,沉沉道:「奴婢該死,請少爺責罰。」
「我有說要罰你嗎?」
「少爺?」
「你還是處子,這事兒伺候不好可以理解,只是擴張產道馬虎不得。」林宇說完眼神曖昧的看了眼二夫人,隨後又頗鄙夷的瞥了眼葉流觴,但不敢抬頭的葉流觴沒有看到。
「是,奴婢明白。」
「隨我來罷。」
葉流觴艱難的咽了口口水,胸腔中又一次傳來了擂鼓般的震動,她忐忑的跟了上去。
去哪?
幾人來到前院的帳房,此時柳無依還在查帳,看到葉流觴和林宇還有二夫人一同過來,平靜的眼中漾起絲詫異,但很快回歸平靜,她站起來,對林宇作揖。
「夫君。」
「查完帳了?」林宇對柳無依的態度很滿意,他繞開柳無依,徑直走到帳房的太師椅上,雙手把著扶手:「家宴的禮單要早日清點好,不能出任何差池。」
「妾身知曉,現下已經吩咐採買的婢子去知會商鋪預定絲綢,過幾日就能制好成衣了。」
「那就好,你做事為夫一向是放心的,之前帶回來的坤澤死了兩個,現在府中僅有六位坤澤了,身為當家主母,你當如何不必為夫提醒你吧?」林宇斜眼看向柳無依。
「明白。」
「以後通房婢子你得主動去張羅,別總是要為夫親自去挑人,主動為你的夫君充盈後院,繁衍宗祠,這是你的分內事。」
柳無依眉毛微微抖了抖:「妾身明白。」
「嘖,答應的真是乾脆,別的坤澤知曉自己的天元納妾都巴不得醋死,你倒一點反應都沒有。」林宇的嗤聲笑言,他忍不住又打量起柳無依,果然柳無依的表情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
這到底是人,還是木頭?
可惜,柳無依終究還是柳無依,聽了丈夫這麼多相激的話,她也只是面無表情:「並非無有反應,而是妾身身為主母,當以大度為重,不可因此事嫉妒。」
「你。」
林宇的臉色倏然難看起來,這個女人當真氣人!每次和柳無依對話,不出三句,他就能被柳無依氣到,而每次他掄起的拳頭,只要落到柳無依身上,都會猶如打在棉花上,不僅無法感到爽快,還徒增憋屈。
他氣惱的站起來:「給我支五百兩。」
柳無依波瀾不驚的臉終於有點抽動,她輕聲道:「夫君,因著災年,這月商鋪支回來的銀子只有五千兩,眼下已經花出去兩千兩,家宴又得……」她的聲音透著絲不情願,若再這般揮霍下去,東廂就得過上勒緊褲腰帶的日子了。
「為夫要銀子你都不給嗎?」林宇怒聲逼近柳無依,柳無依卻沒有動,依舊面無表情的說:「二夫人不日後便要臨盆,府中用度吃緊,這是夫君第一個子嗣,妾身不敢怠慢。」
孩子!
一個川字深深的印刻在林宇的眉間,刀刻般凌厲,林宇深深吸進一口氣,退開了些。
他今年已然二十有五,膝下卻一直沒有子嗣,爹娘也有意無意的知會過他,若不能快點誕下東廂的子嗣,父親或許會考慮叫庶子繼承家業,這也是林宇不能接受的。
「那你便好好辦家宴,還有孩兒的事,保證朱氏順利誕下孩兒,不然你就看著辦,即便父親出面我也不會饒了你。」
「妾身明白。」
林宇冷著臉,又轉向一直沒吭聲的葉流觴:「元妓,你得日日擴張產道,若本少爺的孩兒因產道閉塞而難產,你就做好準備給本少爺的孩兒陪葬罷,別想耍花樣,我知曉你那賣身的老家,你有個妹妹,我不介意買回來。」
葉流觴瞳孔猛然一縮,雙拳握的死緊,指甲也深深的嵌入掌心中,她努力壓著激動的情緒,沉聲道:「奴婢知曉。」
林少爺冷臉離開,留下房內的三人。柳無依和葉流觴都是低沉著臉,二夫人則一臉幸災樂禍:「柳無依,好好給我的孩兒準備宴品,我的孩兒今後可是林家嫡系,還有你元妓,還有半月就要生產了,你每晚都來,洗乾淨再過來。」
說完最後那句,二夫人故意向葉流觴拋了個媚眼,走過去,用手肘頂了頂她。
現在她臨盆,叫元妓伺候名正言順,所以她得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今晚又當如何玩弄小天元呢?
葉流觴當看不見二夫人的揶揄,眸子暗淡,轉身離開帳房。柳無依正好看到葉流觴,轉身的時候,女郎眼中似乎閃爍著不情願?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按下,怎麼可能?這天底下還會有天元拒絕這種事嗎?定是她看錯了。
(十五)人之惡
獨自回到房間,躺在干硬的木板床上,教家奴們識字的熱情已經全部褪去,頭腦放空,葉流觴進入了一種思維游離的狀態,這是她為數不多可以自由想事情的時間。
時間真的是一種包治百病的良藥,在林府已經生活一個月了,最初的不適應已經在時間的魔力中淡去。
每天過著吃喝不愁的生活,閒暇時教家奴們認字,還能與周小丫聊天,她似乎完全融入了這座府邸。
有時候葉流觴會覺得自己是林家聘請回來的教書先生,在這裡她憑藉知識過上了想要的生活,只是一旦到了晚上,夜幕降臨,現實的耳光會再次狠狠刮下來,把她打醒,叫她認清現實。
——無論她為林家做了多少事,又是否擁有過人的知識,她終究只是一個低賤的元妓。
二夫人臨盆在即,擴張產道刻不容緩,但林宇基本不處理,所以這活兒全部落到了葉流觴身上。
夜夜被二夫人主僕三人折騰玩弄,她們三人總是輪番上陣,羞辱她、欺凌她、褻玩她,這令她產生一種她才是坤澤的錯覺。每天被三人輪番侵犯,到現在只要一想到行房,她就感到惶恐,這種惶恐不是出於怕主子責罰,而是單純的害怕行房。
她一個天元,竟然變得害怕行房!
想到方才二夫人的話,葉流觴翻了個身,側躺著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只有這般才能讓她感覺到些許安全感。
午後的陽光依舊明媚,微風從鏤空的木窗灌進來,偶爾天上會飛來幾隻飛鳥,啼叫幾聲便消失在遠處的林間,本該異常舒適恬靜的午後景觀,此時卻更襯托出房中形單影隻的無助。
休息時間總是過的飛快,隨著太陽西偏,葉流觴不情不願的爬起來,她裝著若無其事的穿好衣服,然後照常去領取晚餐。
周小丫一如往常的來到廚房與她碰頭,看到她來,女孩贈予兩隻甜蜜的梨渦。
「葉姐姐來了?」
「嗯,過來拿晚餐了。」
「那我給葉姐姐拿晚餐去。」周小丫轉身鑽進後廚,她的工作之一就是給家奴們分發食物。
此時廚房裡面忙的熱火朝天,伙夫廚娘們把做好的肉菜放在蒸屜中保持溫度,周小丫與他們打了個招呼,拿出盤子給葉姐姐盛飯。
今天一等婢子的晚餐有肉有菜有湯,甚至還有兩塊糕點,她專門挑大塊的肉往盤裡盛,葉姐姐這般好,她利用自己的便利想盡辦法給葉姐姐多拿點,只是她自己看著燉煮的直冒咕嚕的肉湯直咽口水。
周小丫作為二等婢子,她已經很久不曾吃肉了。
「葉姐姐,你的晚餐。」
看著周小丫不斷鼓動的鼻翼,葉流觴心裡軟軟的,她把那迭糕點拿起來遞到周小丫手上:「這個給你罷。」
「我不能要,這是給葉姐姐的。」周小丫推搡著不想收,家奴每天的食物是固定的,但葉流觴每次都會分給她一些,令她很難為情,畢竟葉流觴也是奴子,分給了她意味著葉流觴就少了。
推搡了幾下,最後卻是葉流觴強勢把糕點塞給了她,周小丫拿著糕點,大眼睛瞪著無助的看著葉流觴。
「我不喜歡吃甜的。」葉流觴只是輕笑道。
周小丫癟著嘴唇,哪裡不知道這是她的託詞,但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自己受之有愧,自己明明那麼沒用,又是個不受重視的坤澤,到底何德何能,叫葉流觴如此相待?
但葉流觴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意思很明確,周小丫還是把糕點收了下來。軟白的糕點還散發著溫熱,上面落下幾朵金色的桂花,聞之香甜,她的口水止不住分泌,長這麼大還從未吃過糕點。
她捏起一塊試著咬了一小口,大眼睛頓時亮了,而後眉眼完成了月牙:「好甜,好好吃。」
葉流觴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自個兒慢慢吃,葉姐姐先去忙了。」
話畢,葉流觴端著自己的晚飯回房了。
葉流觴離開後,周小丫並沒有把糕點全部吃完,而是省下來,想留一塊晚上慢慢品嘗。
與葉流觴在林府過的迷茫憋屈不同,周小丫可以說越過越順當,少爺對她沒有興趣了,也就是說她無有性命之憂了,衣食足,性命虞,那就是尋常百姓心目中的神仙日子,更別說還有葉流觴對她關照有加,周小丫已然過上了幸福生活。
這邊的葉流觴端著食案回房,一如往常的填飽肚子,再麻木的沐浴,麻木的換上乾淨的衣服,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與設定好的機關一般,是時候去二夫人那兒了。
心事重重的前往二夫人的院子,每當路過三兩結伴而歸的家奴,她都會感到幾道揶揄的目光落在身上,葉流觴心裡暗笑。
人就是這般奇怪的生物,以自我意識給人區分出你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非自己陣營的人,他們便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去貶低和歧視。皇室排擠世家,富人排擠窮人,天元排擠坤澤,即便大家都是賣身的奴子都不能逃脫這種鐵律。家奴自己尚還是奴子,卻還是試圖通過取笑她這個異類彰顯高貴,實在叫人忍不住發笑。
葉流觴無視那些調侃的目光,快步往二夫人的院子走去,隨著熟悉的院落出現在視野中,她的心也提了上來。
走進熟悉的院子,夜半的花香瀰漫在空氣中,還未走近,她就先捕捉到花香中的某種旖旎之氣。葉流觴皺了皺眉,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敲響二夫人的門。
門幾乎在敲響的瞬間便應聲打開,來不及看清來人,胸前的衣服便被一隻手揪住,緊接著巨大的力道把她往裡拉。
砰。
房門被巨大的力道關上,院子頃刻間回歸寂靜。
葉流觴狠狠摔在地上,巨大的力道剛剛直接把她帶了進去,她根本站不穩,只能狼狽的摔了下去,摔的眼冒金星,不等她重新站起來,雙手被人按住,然後身體被拉了起來,雙手反扣於腰後,以一個很憋屈的姿勢直挺挺的站立著。
肩關節因為過度的彎折發出了抗議,劇烈的疼痛逼迫葉流觴的身體顫抖起來,但她的不適並沒有使得桎梏的力道放鬆,反而變本加厲。
她知道身後桎梏她之人是春花和夏花,那兩個小婢女慣會充當二夫人的打手,只需二夫人一個眼神,她們就會撲上來,對她實施最直接的暴力和褻玩。
二夫人大搖大擺走上前,雙手各抓住她的衣領,用力往下一拉。
撕拉!
軟薄的奴僕裝應聲撕裂,上半身頓時一涼。
葉流觴來不及驚慌,幾乎是身體的肌肉發射,她立刻閉上了眼,眼角顫抖著,擠出了些清淚。
(十六)褻玩她的身體
熟悉的屈辱感湧上來,葉流觴本能彎腰,試圖尋求一些遮蔽,可是剛剛動作,身體就被用力掰住,後腰被人用膝蓋頂著,她只能把胯往前頂,以更加屈辱的姿勢把身體暴露在三道玩味的目光中。
「今日穿的是白肚兜呢。」
二夫人好整以暇的打量著葉流觴的上半身,沒了外衣遮擋,內里的肚兜便顯露出來。
米白色是純潔的顏色,也叫這方肚兜平添了幾分青澀的意味,因著腰背挺直,雙手背後,女郎的胸前微微鼓起個小山包,肚兜似乎被什麼東西頂了起來。
她盯著那兒看了會兒,伸手把礙事的肚兜扯掉,頓時兩隻溫潤粉嫩的美好躍入眼前。
隨著伙食變好,營養跟進,葉流觴的身體也開始了悄無聲息的變化。那些凌厲直往的線條漸漸變得圓滑,身體變得勻稱起來,她的一頭枯發也變的烏黑乾淨,柔順了不少,皮膚的變化更是驚人,蠟黃已經成為了過去,取而代之的是青春該有的細膩溫白。
女性天元的特徵也發育了起來,那時的兩顆紅點,現在已經成了美味的壽桃!
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變得灼熱,躁動的信香從身後傳來,葉流觴心裡砰砰作響。
突然,她的分身被狠狠捏住,巨大的力道猛地捏上那裡,痛的她差點暈死過去。
她的雙腿之間已然多了一隻手,白皙肉乎,是二夫人的手。這隻手勢如破竹,直搗要害,往她身下一掏,隔著褲子準確的攥緊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葉流觴根本來不及準備,也沒有能力去準備,被抓的疼了,她便痛叫出聲,再無助的等待,等待今晚或更加摧人的褻玩。
「嘖,明知要伺候主子,也不曉得自己先弄起來,每回都要刺激,真是沒用。」二夫人揉捏著那軟物,來回搓揉,手心碰到的觸感卻還是那麼柔軟,她頓時惱火起來:「可是和本夫人行歡叫你不爽了?」
葉流觴自是不敢接話。
「說,是與不是!」
啪。
「唔!」
「是不是覺得本夫人的身子叫你不爽?」
啪啪啪。
葉流觴的身體抑制不住的劇烈抖動,像個破布娃娃般任人提拉,臉被扇的偏過去,隨即整個側臉傳來火辣辣的疼,嘴裡血腥濃郁,她咬牙死死不願吭聲。
「說!」
「唔!」
下身陡然一陣劇痛,葉流觴猛然一顫,雙腿一軟跪了下來。汗水沿著顫抖的大腿淌下,把上面的一道道抓痕浸的更加猩紅。
淚水早已模糊了視野,葉流觴哆嗦著哽咽:「不要打我了……」
「沒用的奴才。」二夫人也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剛剛只是惱火起來,踢了她的襠一下,這不服管教的奴子竟然求饒了,不過這副脆弱的模樣更叫她興奮:「起來。」
葉流觴哆哆嗦嗦站起身,不等站穩,雙臂再次被人向後鉗住,桎梏在腰後,她再次以屈辱的姿勢站立。
二夫人走過來,摸了她的襠一把,隨後抓住她的腰帶,仍是粗魯的一扯。
看著暴露在眼前的粉嫩肉莖,二夫人直接空手抓起。
葉流觴抖的更厲害了,她全身都在抖,像個篩子一般。
「我很嚇人嗎?」二夫人揉搓她的分身,挑眉看她,故意去捏她脆弱的肉冠。
葉流觴半闔著眼,淚水黏在眼皮下。
被人扒光無論多少次都是尊嚴所無法承受的,特別是像她這般自尊心強的人。
她情緒波動極大,屈辱逼迫著她胸口起伏劇烈,表情看起來是憤怒的,但在屈辱的肢體語言襯托下,一切變得悲涼。她像極了一隻被拔去獠牙砍去利爪的猛虎,被關在籠子裡,只能藉助咆哮彰顯自己的威嚴,然而這副模樣的她越咆哮,只會叫看客們越興奮。
見她的身體半天都沒有達到應有的狀態,天元的身體沒法精神起來,二夫人惱怒的「忒」了口。
「若是夫人嫌麻煩,便讓奴婢喝合歡散罷。」葉流觴這時候不得不暗自慶幸,至少這具皮囊不似別的天元那般饑渴難耐,此時還能維護住她最後一絲臉面。
「倒越發喜歡喝合歡散了,你這兒本就不大,又不持久,果真小而無用!」二夫人用力捏了下手中的軟物,看著葉流觴因疼痛而臉色轉白,她冷笑出聲。
葉流觴咬著唇,拚命忍住呼之欲出的痛呼,沒有回應二夫人的話,只是屈辱的扭過頭去,麻木著一張臉。
「又不說話了?你這模樣像極了那姓柳的,整天就擺著一張臭臉,跟誰欠了她似的。」
像少夫人?葉流觴抿著嘴角,心下苦笑,她怎麼會像少夫人呢?她是東廂地位最高的主母,而她則是地位最是低賤的元妓,少夫人怎麼可能像她那麼憋屈?
「要喝合歡散是罷,那便給你喝個夠。」
二夫人再次冷笑,她呼來春花夏花,兩個婢女早就準備好了,捏著葉流觴的嘴把藥灌了下去。
服了藥,二夫人正準備上床,忽然感到胸口悶脹。
孕後期的她已經開始漲奶,胸口時常伴隨著脹痛,只是這份脹滿的感覺從看到葉流觴的身下時,頓時靈機一動。
「你們把她架到床邊。」
「是,夫人。」
春花夏花看自家夫人的眼神就瞭然了,她們架著葉流觴的雙臂,把她推到床邊,緊接著如方才那般,膝蓋頂著她的後腰,逼迫她直挺挺的站在床邊,緊接著便是二夫人扶著腰過來,面對著葉流觴坐下。
葉流觴本不明白她們的用意,這會兒卻是明白了。因著她站著,二夫人坐著,所以二夫人的胸口正好對準她的胯部。
只見二夫人對著她的慾望寬衣解帶,把過分充盈的胸乳袒露出來,隨後,便感到身下猛地陷入一片滑膩溫熱之地。
葉流觴渾身一個激靈,雙眼直直瞪到最大,眼底的驚愕近乎要傾瀉下來,是二夫人忽然用雙乳夾住了她的慾望!
同樣柔軟的地方互相觸碰,肉貼著肉的溫熱觸感,一拍即合,瞬間激起了強烈的反應。葉流觴在一開始的驚愕過後,便是渾身排斥,從腳趾頭到頭髮絲,每一寸肌膚都在排斥這種觸碰。
不可以這樣!
怎麼可以這般?
那是哺育孩兒的地方呀!
然而很快,更加絕望的反應就出現了。
她雙眸斂著淚意,死死咬著牙關,倔強的不願發出聲音。可惜她終究還是無法做到自欺欺人,她敗的徹底,在二夫人開始動作的時候,她的身體立刻感到了慰藉。
葉流觴試圖彎腰躲開,剛剛彎腰便被身後的膝蓋頂住,她只能再次挺直了腰,甚至胯部也因著挺直而往前頂,這般姿勢致使她的隱私以最大程度的暴露出來,任憑賞玩。
反抗不得,她絕望的閉上了眼,呼吸急促,甚至身體因強烈的羞恥而泛起粉色。
為何總要這般羞辱於她?
若是做,直接給她灌藥,然後繼續如以往那般就好了。為何要一次次的突破她的底線!
這些人,是不是真的要玩死她!
葉流觴心底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但卻沒有一句能夠真正喊出來,因為她知道,她越喊,對方就會越興奮,到時她會面臨更加無法想像的侮辱。
二夫人自是不會在意葉流觴的感受,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天元的肉根上。
沒有充血的肉莖太綿軟,其實很難被夾起來,總是剛剛夾起一些便軟軟的滑脫。好在她的雙乳足夠飽滿膨脹,嘗試了幾次還是把肉莖全部裹進了乳溝中。
胸口間多了團溫熱的粉物,還帶著天元的氣息,這色情又美好的畫面狠狠的刺激了二夫人的眼睛。她慢慢擠壓起來,最開始輕輕的,很快力道越來越大,把自己的乳肉擠的發紅。
軟綿綿的肉莖就像一團泥巴被她擠來擠去,擠成各種奇怪的形狀,在凌虐肉莖的過程中她還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快感,越是擠壓,眼中的瘋狂就越明亮,身下也傳來了一陣陣酸脹。
隨著強烈的擠壓,被壓在沉重乳肉下的肉莖終是緩緩充血,直至憑藉自己的力量,頑強的從兩團沉重的乳肉間破土而出,傲然的翹立在兩乳之間。
見到肉莖的變化,二夫人更加興奮了,她突然改變主意,索性用雙乳裹住肉莖上下摩擦,模擬抽插的動作。
赤紅的肉莖在兩團乳肉間上下閃現,形成一團顯眼的火影,她托動乳肉飛快擺動,巨大的摩擦下,乳峰處漸漸泌出了一層薄薄的乳白。那是乳汁,即將臨盆的身子,乳汁也開始分泌了。
有了乳汁的潤滑,肉莖摩擦的更為自如,隨著肉莖一次次被裹緊,再狠狠的擠壓,一次深深沒入,擠壓力道甚至把飽滿的肉冠擠的微扁。
「唔!」
葉流觴渾身一顫,只感到自己的分身被擠的很酸,後腰陣陣發軟,緊接著她便無法控制的射出了粘膩的濃白。
白濁出來的猝不及防,二夫人正色情的盯著誘人的肉莖,結果突然射了,她躲閃不及,白濁全都射在她的胸乳上,有些還濺到她的臉上。
「都做了一月有餘,還是這般快。」二夫人拿出帕子嫌棄的擦了擦身上的白濁,見肉莖只出精一次就疲軟了,示意兩個已然看的眼冒綠光的婢女:「再給她服合歡散。」
春花夏花哪裡還要提示,見葉流觴不行了,立刻就去拿合歡散了。這個月都是這樣,只要葉流觴不行,她們就逼她喝合歡散,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們滿足為止。
她們把葉流觴推到床上,像以前那般拿出合歡散,這次她們卻並沒有給葉流觴灌,而是仰頭自己喝進嘴裡,緊接著捏住葉流觴的下巴,吻了上去。
帶著騷味的液體順著婢女的口舌渡過來,與非伴侶的人唇齒交纏定是葉流觴不能接受的,她僵硬著身子,婢女的舌頭一碰到她的舌,她都會感到喉嚨在緊縮,噁心的感覺在胸中翻湧。
勉強逼迫自己喝下一口合歡液,葉流觴滿眼都是水霧,躺在床上,渾身散發出濃濃的哀傷。
喝完了合歡散,春花和夏花立刻撲在她身上肆意親吻,唇齒被霸道的擒住,六隻手長驅直入,在她光裸的軀體上遍地遊走,那六隻手是那麼色情,最是淫邪,把她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撫摸一遍,直至她的私處被好幾隻手同時握住。
葉流觴曉得她現在就是一塊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就是她的宿命,想到這裡,她的意識和感官都變得遲鈍起來。
身體因藥效而燥熱,意識也因燥熱逐漸抽離,她分不清是誰在撫摸她,也分不清有多少人在撫摸她。
睡吧,只要這般睡著了,就不用再面對這些了,反正主僕三人會用盡各種方法,用她的身體去洩慾。
終於,她閉上了眼。
罷了,盡情羞辱她罷,無所謂了。
絕望的淚沿著眼尾滑落下來,在意識徹底湮滅的最後一刻,她僵硬的臉龐終於柔和起來。
她就似是睡著了一般,仰面躺在床上,雙手安放在身體兩側,手指微微蜷縮,神態恬靜。只有騎在她身上瘋狂律動的女人在告知世人,她在遭受著什麼。
二夫人見葉流觴已恢復了體力,立刻騎了上去,她甚至顧不上自己的孕肚,直接大開大合的蹲坐起來,如狼似虎。春花夏花小心托著二夫人的身體,舔舐她腫脹的乳頭。
甬道在摩擦中越來越鬆軟,裡面熱的像融化了,每次抽插都會擠出一大片液體。甬道裡面彈性十足,進去的時候能緊緊裹住肉莖,退出的時候又能糾纏著挽留它。能張能縮,預示著產道已經擴張完畢,但常年饑渴的女人不能就此滿足,二夫人放蕩的尖叫,被頂到深處的時候,那份銷魂的快感,她甚至心裡默念這孩兒最好永遠別出生,這樣她就能夜夜體會交歡的快感,不必再飽受寂寞空虛之苦。
這般幻想著,她的表情變得扭曲而猙獰,她用力揪住女郎的胸口,叫囂著她要交合,她不能欲求不滿!
「再快些!」
春花和夏花拼盡了全力,口中吮吸夫人的奶子,臉頰都發酸了。只是她們的腰胯同樣在瘋狂扭動,此時此刻,她們的雙腿都夾著一條手臂,是葉流觴的手臂。
藉助手臂摩擦,她們眼巴巴的瞅著二夫人,心下想著什麼時候輪到她們。
主僕三人饑渴萬分,在慾望的燃燒下,她們化身成了貪婪的雌獸,瘋狂的向唯一的天元索取。她們輪流騎到葉流觴的腰腹上,前一個人累了,後一個人就會立刻補上去,而一旦葉流觴體力不支,她們就立刻給她灌合歡散,重複直到三人都滿足為止。
身居深宅大院的苦悶,常年獨守空房的寂寞,以及極度壓抑的慾望,在這場荒唐的房事中全部釋放了出來,葉流觴射出來時,她們也回贈更多滾燙的水液。
女人的水總是多的不要錢般,葉流觴很快就渾身濕透,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滑溜溜的,還散發著濃郁的淫靡氣息。可如此激烈的交合,葉流觴一直沒有說話,甚至一句呻吟都不曾有,射的時候更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沒有從這交合中感受到半點愉悅。
她只是一直安靜的躺在床上,任由三人對她為所欲為,她那單薄的身體隨著激烈的動作微微晃動,看起來十分孱弱,孱弱到仿佛隨時都能折斷,然後再被饑渴的主僕三人分別吞吃。
直到三人先後饜足,躺在床上舒服的享受著餘韻,她依舊是沒有吭一聲,眼底空洞的沒有一絲光彩。
(十七)若嫁的不是少爺就好了
夏日悄然過去,秋風漸起,氣溫開始回落。
清晨的陽光從東面落下,喚醒了不遠處枝頭的蟲兒,頃刻間傳來響亮的聲音。
夏日蟬歌到了奏樂的尾聲,不知不覺,時間到了八月中旬,大地經過幾個月的炙烤,此時已然遍地焦褐。今年老百姓祈求下雨的願望徹底宣告落空,整個夏天沒有一滴雨水,糧食全面減產,更讓人絕望的是,金黃色的稻田中出現了成片黃綠色的蟲子。
那是蝗蟲。
正所謂大旱之後必有蝗災,今年的大龍就跟被老天下了降頭,運氣是背的厲害,糧食減產也就罷了,旱災剛過,緊接著就是蝗災。
蝗災比旱災更加禍害糧食,蝗蟲過境,寸草不生,莊稼人不得不八月中旬就搶收糧食,他們得搶在蝗蟲大群過境之前把糧食收上來。但這又會有個問題,由於稻子抽穗時間不足,稻穗都小的可憐,收上來的糧食一減再減。
寄希望秋收撐到明年的人家全是清一色的愁眉苦臉,更有甚者直接跪在田裡哀嚎。天要亡他們,他們不得不亡,隨著一個又一個村子接連發出哭天搶地的哭嚎,京城的氣氛也出現了兩極分裂。
有錢人的府邸依舊是奢華熱鬧,城裡的糧鋪卻不知不覺排起了長龍。
老百姓們拿出家中僅剩的銀子,天剛放亮就來到糧鋪排隊,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你們村今年收了多少糧食?」
「唉,畝產五石左右,比往年少了一半,苦呀。」
「你們少一半已經不錯了,勒緊褲腰帶還是能熬過去,我們村可是差點糧種都虧進去了。」
「你快別說了,我們村收成是勉強可以,但糧稅比往年高了將近一倍,扣了稅後餘糧能不能熬過冬天都難說。這不,村長叫我們趕緊來糧鋪買糧,全村人都來了,每個糧鋪都有人排隊,我們打算把糧食合在一起熬冬天。」
「巧了,我們村長也是這麼說的,現在趕早買,不然過幾日糧價就要漲了。」
「可不是嘛,唉,忙活大半年連一口餘糧都沒有,也不知道忙一輩子是圖啥子嘞,我想著把家裡的銀子都換成糧食,能吃多久算多久,也不知道朝廷會不會賑災。」
「應當會的,這裡是京城附近,若這裡都不賑災那遠些的地方該如何呀?」
「唉,老天這是要逼我們上絕路嗎。」
幾個老漢愁眉苦臉,言語中已經透出聽天由命的意思。
他們是莊稼人,說白了就是泥腿子,雖說地位叫做「士農工商」,但真要處起來其實是「士商工農」,只是誰也不敢說出來。農民意味著糧食,沒了糧食離亡國也就不遠了,但古往今來的歷史都在訴說一個殘酷的事實,農民養活了許多人,卻唯獨養不活自己。
人們互相傾訴著今年的苦難,隊伍一點點拉長,不知不覺排到了林府門前。
此時林府門前就地擺放著幾個大箱子,清麗溫婉的女子站在門旁,夥計們把箱子搬到她面前,依次打開。隨著箱子打開,金銀玉器反射出的明光晃得百姓頻頻側目。
「我去,林府這是作甚?怎麼這麼多金貴的東西?」
「還有一大車肉呢。」
大家循著聲音看去,見到又有一隊夥計拉著板車過來,板車上面堆滿了肉菜,而跟著肉菜板車的後方,還有一車酒水。
「聽說林家這幾天有喜事,這些都是大老爺宴飲的東西。」看著那一車酒肉,人們瞪大雙眼,饞的直咽口水。
「這麼多肉,老爺們吃得完嗎?吃剩的給我們都夠吃很久了。」有人砸著嘴道。
「想得美,老爺們吃不完,府中還有很多家奴呢。」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人艷羨的看著從府里走出來卸貨的家奴:「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些,當奴的倒是先吃上了,聽說當奴的還認字呢。」
前段時日他去集市就撞見過林家採買的婢子,那些婢子各個識文斷字,著實叫他震驚。莊稼人別說識字了,能吃一頓飽的就不錯了,如此相較,他們倒比奴子還要貧賤了。
「哈?奴子認字作甚?又不能讀書。」男人的聲音勾起了人們的興趣,他們不相信奴子都能識字。
「也沒有明文規定奴子不能識字呀,聽他們說這都是少爺的意思,林少爺說東廂不養貧賤之人,現在少爺房裡的奴全部都識得一兩個字,還會算數。」
「這般厲害?聽你這麼說林少爺也是個厚道之人,少夫人也是出了名的厚道。」
「那他們房裡的奴豈不是過著神仙日子?」
「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唄,我們現在過冬還沒有著落,他們卻在準備宴客呢。」
「真叫人羨慕呀。」
大家不約而同的羨慕起來,只是一片羨慕聲中,反對的聲音也緊隨其後。
一位穿著古舊長袍的老者皺著眉說道:「一個兩個沒骨氣的,羨慕有何用?大好兒郎不想著志在千里,去置得一份家業,竟想著做奴才,奴才不過是低賤的玩意兒,主子半點不悅就能掉腦袋了。」
老人的話似乎喚醒了大家的骨氣,很多人頻頻點頭,只是片刻又有人反駁。
「主子不仁厚才會掉腦袋,若主子都如林少爺這般,哪裡不好了?主子不悅會掉腦袋,揭不開鍋的我立刻就丟了性命。況且,老人家你這般有骨氣,不也跟著我們在這兒排隊,乞求糧鋪賣你一點米嗎?」
說到最後那句,年輕人有意瞥了眼老人,老人雖然還穿著長衫,但已經很破舊,老人的身材也很枯瘦,臉色蠟黃,估計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早年讀過書,可惜到了現在,過的還不如奴才。
「你!」
老人仿佛被戳中了痛處,捂著胸口頓時氣喘起來,大家連忙過去扶他,老人一把甩開他們,拿著自己的一個破米袋疾走遠去,走時嘴裡還振振有詞。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呀。」
大家並沒有把老人的話放在心上,他們或許也有骨氣,可惜骨氣早已在生存的焦慮和飢餓磨滅殆盡,老人走後,他們仍是羨慕的說起了林家的奴才。
這邊的柳無依輕輕嘆了口氣,方才百姓的談話或多或少傳到了她的耳中。不成想今年收成如此之差,百姓都羨慕起當奴才了。
只是從方才聽來,她猜對了。
林宇讓葉流觴教家奴認字的目的湊效了,現在城裡的百姓開始傳出林少爺厚道的說辭,秋闈過後,若她猜的不錯,林宇便會擔任一個不上不下的職位,還是一個對林老爺很有利的職位。
林老爺位居左都御史,當今朝廷的正叄品大員,御史這個職位從古至今都是許多人需要巴結的對象,其中就有柳家,自己正是柳家拋出的誠意,而林宇也是林家對柳家的回應。她自嘲的笑了笑,因林老爺的職位太過惹眼,註定需要親信幫忙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林宇為何非得有個功名就顯而易見了。
只是她知曉又能如何?她與他們早已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況且天底下哪裡有她說話的地方。
柳無依無力的垂下眼帘,屏退腦中翻湧的思緒繼續清點今日送到府中的貨物。家宴在即,每天都有大批貨品送到府上,這都需要她親自清點驗收。
半個時辰後,她命家奴把貨品收歸庫中,隨著朱紅大門關上,門後奢華的世界也把門外的窮苦大眾隔絕。
柳無依回到東廂,此時家奴們正在整理院中的貨品,只一眼她便看到站在家奴中格外顯眼的人。
葉流觴指揮著家奴們,現在府中家奴多了,還要添丁,事情一下多了起來,只有她一人根本指揮不過來,適逢經過這段時間觀察,葉流觴的品行還是有保障的,見她有較出色的管理能力,柳無依索性讓葉流觴代管家奴。
葉流觴顯然很是擅長管理事務,不一會兒就指揮家奴把繁瑣的禮品分類擺放,儲存起來。
只是看著發育的越發亭亭玉立的女郎,她站在家奴中,有條不紊的發號施令,期間有個別家奴會以異樣的眼光打量她,或背著她竊竊私語,而女郎卻好似完全瞧不見,也聽不到,表現的沒有任何不適。越看柳無依就越覺得疑惑。
葉流觴是個非常琢磨不透的人,按理說是個元妓,是最低賤的人,依照柳無依的觀念,這樣的人要麼就是有小心機的人,要麼就是麻木不仁,自卑又懦弱的人,但葉流觴每次都表現的脫離她的預判。
冊子上登記著葉流觴擴張產道的記錄,基本每天晚上都要去,雷打不動,二夫人和那兩個婢女的性格,她略知一二,並不是好相處的人,對方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葉流觴。
只是這麼久了,為何眼前這人就看不出絲毫屈辱呢?
柳無依又一次無法自拔的陷入視奸的詭異行為中,柳無依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瘋了,自從葉流觴到了府上,她的行為也越發脫離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準則。
不打量不要緊,一打量她又嚇了一跳。
葉流觴似乎又變了個樣,這人從到達林府的那天起便一直在變化,這種感覺很神奇,猶如一個花蕊漸漸綻放成花朵的過程。
還記得當初的葉流觴就是一副骨頭架子,現在的葉流觴,身體勻稱了許多,還飽滿了起來。
飽滿,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軀幹,也可以用來形容某些特殊的部位。柳無依的視線一點點挪至女郎胸前,記憶中的那裡是平坦無阻的,此時鼓起了一些,腰臀也不再那麼細窄,女郎的身體多了許多美好的弧度,這些弧度彰顯著她正在蛻變,從一個乾癟枯瘦的黃毛丫頭,變成青春伶俐的少女。
柳無依震驚的打量著與剛進府時候宛如兩個人的葉流觴,現在她站在家奴中,脊背挺直,縱使穿著奴僕裝,也硬是讓她穿出儒雅書生的氣質。看著比家奴們高出半個頭的人,她還長高了!明明才進府的時候瘦小的像根可憐的豆芽菜,別說家奴了,還沒她壯,現在她卻有著接近她的個頭,褪去了包裹在外層的粗糙皮囊,露出了裡頭宛若初生的光彩。
人都是視覺的動物,皮囊的好壞與否會直接影響人們對其人品的判識度,這副模樣的葉流觴,柳無依也無法避免的覺得其清麗。
溫文爾雅,素雅乾淨,那雙眼睛澄澈如琉璃,裡頭還有些涉世未深的懵懂。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葉流觴的眼神如剛剛進府的那般,她並沒有被深宅大院的腐朽污染,反而像極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蓬,乾淨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這人怎麼會這樣?她就一點都不覺得在府里生活憋屈嗎?身為元妓,葉流觴尚能活的這麼從容,而她身為尊貴的少夫人,卻整日活的如同一個深閨怨婦……莫非她不如葉流觴?
柳無依心裡冒出來一股酸勁,與生俱來的驕傲叫她不願承認自己比葉流觴差勁的事實。
葉流觴怎麼低賤,也終究不是坤澤,她又豈能體會到她的無奈!
出神間,身前再次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少夫人,禮品已經整理好了。」葉流觴走到柳無依跟前,只是這回她的臉板著,與柳無依的表情如出一轍。
現在的她簡直把察言觀色的本領練就的爐火純青,應對不同的主子,她學會了用不同的方式。對少爺和二夫人,她只需點頭哈腰自認低賤就能最大程度的減輕侮辱。對家奴們,她只需友好溫和,他們就不會過多議論她。唯獨對少夫人,她並不知曉用什麼方式最合適,少夫人整日面無表情,導致她摸不清少夫人的性子,堆笑示好都行不通,最後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學起了少夫人面無表情,反正這般總是沒錯的。
「嗯。」柳無依點點頭,裝作漠不關心的姿態瞅了眼倉庫,正要離開時,她又想到什麼,問道:「對了,你可會算帳?」
「會一些。」
「何為會一些?」柳無依下意識回問,此人說話都開始留心眼了!
「會。」葉流觴面不改色的改口。
「既然會這段時日再幫我做一下帳罷,隨我到帳房來。」柳無依淡淡說完這句轉身往帳房走去,葉流觴只好跟上,暗忖:怎麼感覺她需要做的活越來越多了。
來到帳房,柳無依先拿出帳本給她:「這段時日我無暇顧及府中的日常帳冊,這部分就交給你做了,今後日中婢子們採買的用度你都要記清楚,收支要算好了,採買剩下的銅板也要清點核實,仔細著,免得弄錯了。」
「明白。」葉流觴接過沉重的帳本,翻開一頁,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看著就眼暈。
上面都是些日常開銷,瓜果蔬菜柴米油鹽醬醋茶,基本就是大小事務事無巨細的全部記在一起,她有些疑惑,為何不分開多本帳本來記呢,也方便查閱。只是看少夫人已兀自埋頭忙碌,她只好收起這份疑惑,坐下來開始記帳。
手中握著毛筆,熟悉的感覺漸漸回歸,她已然很久沒有握過毛筆了,上次用毛筆寫字也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時她還跟著夫子遊歷人間,之後回到家裡,家中貧困,她只能種地謀生,深陷飢餓的漩渦中,她的涵養和知識全部埋沒在那一畝叄分地中,到林府後雖然課婢子們認字,可用的是炭筆,現在用毛筆寫字都有點不自然。
蘸了墨汁,小心翼翼的在帳本上寫下每一個字,少夫人除一開始不放心過來看了幾眼,之後便沒有再管她。
帳房頓時安靜下來,只有算盤珠子撥動的噼啪聲與偶爾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
各自埋頭忙碌的二人並不說話,氣氛卻非常融洽,看起來就像一對成親多年的伴侶。
秋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處處能幫到小姐的元妓,她竟覺得小姐和元妓般配的不得了,她們相敬如賓,琴瑟和鳴,伴侶間互相扶持,無需像面對少爺那般自稱卑賤。
不禁想,若小姐嫁的不是少爺就好了!
(十八)怒火
寧靜的時光悄然而去,等葉流觴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時,太陽已是西偏。
書案上放著滿滿叄頁新帳,葉流觴檢查無誤後長吁一口氣,帳要是做錯了,她可就玩完了。現在的她已經無有什麼能失去的了,失去了尊嚴,失去了驕傲,僅剩這一條殘命,這也就導致她更加惜命,更想活下去。
她揉了揉因著長時間板著臉而酸疼的臉頰,下意識偷看了眼伏案在另一端的人。
果然,還是板著那一張臉。
少夫人的臉就不會抽筋嗎?
葉流觴暗暗想著,活動了下自己酸疼的臉頰,再次偷偷打量端坐在案前的女子。
除了那張千年如一日的木頭臉,少夫人的一言一行同樣和她的臉一樣。她坐的筆直,握筆的姿勢都是中規中矩,今天她仍是一身襦裙,雖然現在天氣開始轉涼,但午後的氣溫仍是炎熱,少夫人卻還是那一身繁瑣的禮裙,也就顏色不同區別於不同的日子,裙上的盤扣扣到脖子處,裙擺也是堆迭至腳踝,不會因為在家而稍顯放鬆。打扮、動作、姿態,她的一簇一笑仿佛都是為了詮釋「規矩」兩個字而生。
葉流觴不太懂大戶人家的規矩,不過從少夫人的言行來看,「怒莫高音,喜莫大笑」便是如此了。只是她實在無法理此類規矩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把人變成一根木頭,真的沒問題嗎?
想了一會兒,她的視線落在少夫人的臉上。
那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螓首蛾眉,她並不施濃妝,每次都是淡妝示人,只描下眉,點唇釉,當然這份妝面也是千年如一日的,可能是為了映襯她的木頭臉而打造。
她的皮膚很白,透出健康的粉色,葉流觴不由得聯想到一句話,膚如凝脂面若桃花,可真是適合少夫人呢。這時,那一對細彎蛾眉微微蹙起,似乎為什麼事所煩惱,眉心形成一個小巧的拱橋,煞是可愛。
更讓她難以忘懷的是那一雙眼睛,那如桃花般漂亮的雙眼,澄澈明亮,燦若琉璃,眼白乾凈略透淡藍,靜如秋水。只是,都說桃花眼是最富有情感的眼睛,可眼前的一雙眼雖明亮,裡面卻無有任何迷離的情愫,或許正是因著無有情愫,這雙眼才會如琉璃般透光,明亮卻失了真。
葉流觴滿腦子天花亂墜,眼神卻越發黏在上面,除開木訥的表情,少夫人的確是她瞧見的最美的女子了。她也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子,也會有點芳心,瞧見如此美艷的坤澤,她會感到親昵,而且少夫人雖然冷冰冰的,但不似少爺和二夫人那般惡語中傷她,還間接幫過她,給她安排了事務,叫她能在林府適應下來。
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少夫人不似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冰冷,也不是少爺二夫人之流,而是一個心懷善念之人。
若能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或是。
「你在作何?」
葉流觴猛地清醒過來,見少夫人審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心下頓時湧起一陣慌亂。
她方才在幹嘛?竟盯著一個有夫之婦瞧,對方還是自己的主子,她這般和登徒子有何區別!
葉流觴心底的幻想消失無蹤,她把頭埋的極低,不敢與少夫人對視。
見她一直低著頭,柳無依心裡有點不悅,這是做賊心虛了?方才感到若有似無的目光落在臉上,雖說小心翼翼的,但一直黏在她臉上不帶挪的,那眼神帶著隱晦的渴求,小天元莫非還動了情思不成?
果然天元就是天元,狗改不了吃屎!這樣的人怎麼會比她強,天元永遠無法體會她的苦楚。
「你方才在作何?」她就像抓住了葉流觴的把柄,緊咬不放的質問她。
葉流觴身子一縮,急急道:「抱歉少夫人,方才是我孟浪了。」
「你倒挺實誠,可曉得衝撞了主子有什麼後果?你就不怕我責罰嗎?」沒想到她會直接承認,柳無依更覺惱火,狡辯都懶得狡辯?
葉流觴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頭上壓下來,要把她的尊嚴壓扁,但她並不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人,即是失禮在先,狡辯不過是多費口舌,認了便是。
「既然是我做的,若少夫人覺得有罪,該責便責,我自去領罰便是。」她突然抬起頭來,坦蕩的說道。
「……。」
柳無依皺緊了眉,不知為何,她突然感覺眼前的葉流觴變得尤其刺眼。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到底在神氣什麼?擺出這麼一副坦蕩無畏的模樣,是想向她表明什麼?
表明天元的驕傲?還是表明不卑不亢的骨氣?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元妓,有什麼資本在她面前舞?
胸口就像是憋了一口氣,她不知曉這股氣因何而生,只是越發洶湧,憋得她喘不上氣來。一向波瀾不驚的臉出現了細微的抽動,最後,一抹詭異的弧度因著嘴角上揚而顯露出來。
「很有骨氣呀,你是在公然挑釁我嗎?」
「並非,只是我覺得狡辯蒼白無力,做了便是做了,不管怎樣元妓都會擔著。」
「擔著?你一個奴才有什麼能耐擔著?無非就是一條爛命,殺你都嫌髒手那種,莫非叫你教幾日家奴就以為自己不一樣了,鶴立雞群了?」柳無依怒極反笑:「不過是區區一個下賤的元妓,伺候人的玩物,你能擔什麼?」
她的聲音帶著微怒,聲線壓的很低,帶著力道吐出最尖銳的言語去刺激葉流觴。
柳無依的目的的確生效了,她的話猶如一把尖刀,徑直插入葉流觴心口那道深深掩藏的傷疤上。
葉流觴坦然的表情頓時凝固,甚至有點皸裂,她深深吸了口氣:「奴婢自是曉得自己是個元妓,只是這又當如何?莫非少夫人也認為,我成為元妓就該時時刻刻屈辱於這個身份?再時刻困擾其中,幽怨不得終?」
柳無依的氣息更加低沉了,她甚至覺得葉流觴在借這話來諷刺她,暗喻她!
「不然呢,難不成該覺得很驕傲嗎?」柳無依臉上的冷笑更加名揚,她甚至嘴角都在抽動:「若是我成了個可笑的元妓,我立刻便要自行了斷,我有羞恥心,不允許自己被人玩弄於股掌。」
葉流觴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變得一片蒼白,她的嘴唇努力蠕動著想反駁什麼,最後卻只擠出了一絲苦笑:「所以呢,夫人覺得我該秉承自尊去死嗎?」
既然這麼看不起她,為何還要安排她教導奴子?又為何還要安排她幫忙算帳?直接殺了她不就好了,反正她活著都是多餘的。她慘然扔下這句話,轉身逃離此地。
以為少夫人會不一樣,竟不想也是這般,幻想深宅大院裡頭有真情,她太天真了。
看著她慌亂遁逃的背影,轉身時眼尾閃爍的淚光,她就這麼被她罵了出去,連帳本都來不及還她。柳無依心中的惱火已然散去大半,隨後有點懊惱坐了下來。
她怎麼會說那樣的話?剛才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氣急之下一下就說了,她只知道自己很生氣,看著葉流觴從容淡定的臉,她心中的火化作了熊熊烈焰,頃刻間把她引以為傲的沉著燃燒殆盡。
(十九)原來她在嫉妒
葉流觴離開後,柳無依也漸漸平復了心情,心中情緒跌宕起伏,滿腦子都是方才自己的話。
她說了很過分的話,但那不是她的本意,她自認為沒有人生來便是該死的。
葉流觴在府中的表現歷歷在目,她基本摸清葉流觴的為人,那不是一個桀驁不羈之輩,那是一個富有責任心的人,也正是出於這層原因,她才放心讓葉流觴管理家奴,讓葉流觴記帳,只是沒想到一向端莊有禮的自己會因著那點小事失了分寸。
特別是方才,她難以置信一向沉著冷靜的自己會這般憤怒無禮的去中傷一個可憐的奴才,毫無當家主母的修養,反而像個陰險狡詐的妒婦,對著無辜的奴才撒氣。
她這是怎麼回事?
柳無依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實在太討厭看到葉流觴從容不迫的臉了,明明是個比她還要低賤的人,為什麼可以如此坦蕩?
為什麼?
這個地獄塵世最不缺的便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她自小便看盡了尋常人賣身為奴的卑微怯弱,為了一個掉在地上的髒饅頭,他們便可以做到匍匐跪地,委曲求全。
為何這葉流觴不受影響?依舊是我行我素,這般孤傲?
葉流觴學問再怎麼高也不過是個尋常百姓,一個無權無勢的人尚能做到如此闊達,而她一個千金小姐,自小錦衣玉食,反倒因著性別,嫁給林宇便斤斤計較,耿耿於懷,不想改變,反而終日怨這怨那。
這個想法再一次從腦中冒了出來,思緒如醍醐灌頂,柳無依的雙眼微微瞪大,眼中一抹震驚閃現。
嫉妒,原來是這般!
她居然在嫉妒葉流觴,嫉妒葉流觴沒有屈服於身份,依舊可以樂觀的活出想要的樣子。而她,柳家嫡系大小姐,起步本就比葉流觴高的多,卻因著少夫人這層身份把自己弄的面目全非。
明明原來的自己是那般聰慧靈動,嫁於林宇後硬是屈辱的成了如今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現在更是可笑的因著嫉妒一個家奴而毫無廉恥的惡語相向。
柳無依,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秋華,你覺得我做錯了嗎?」她苦澀的問身邊一直沒有吭聲的秋華,自己是從何日起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小姐怎會有錯,是那個元妓太無禮了,見了主子都不曉得放低姿態,連基本的禮法都不懂,到底是個泥腿子。」秋華說的篤定,她深受《坤誡》規訓,在她看來,小姐是主,元妓是奴,奴才自然要順從主子,哪有奴才敢這麼和主子說話的,若非小姐仁善,那元妓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
「唉,或許罷,只是。」柳無依苦澀的頓了頓:「這禮法就真的對麼?」
「小姐又在胡說什麼呀?祖祖輩輩都遵循的禮法,難不成還是錯的?」秋華歪著頭,對柳無依的說法感到不解。
「是呀,怎麼會是錯的呢?只是。」柳無依沉吟著,突然看著秋華艱澀道:「我問你,若我也這般待你,把你當成一個低賤的家奴隨意打罵,你會如何?」
秋華眸子一縮,雙手死死揪著衣角。因著她和小姐從小一起長大,雖說她是奴,但小姐從未把她當奴,從小到大她和小姐無話不說,算是互相見證長大的友人。時間長了,漸漸的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是小姐的奴,若如小姐說的那般要把她當奴子看待,她定會難過的,只是奴就是奴,主就是主,想了一會兒,她垂下眼帘倔強的說:「小姐是我的主,我不會有怨言的。」
「你撒謊的本事實在差勁,跟我說實話罷。」柳無依輕嘆一聲:「還是說以我們的關係已經實話都不能說了?」
「沒有,小姐,我、我……」在柳無依深意的目光中,她終是老老實實說了出來:「我會很難過的。」
柳無依臉上頓時展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這便是了,方才是她失態了,對待一個無依無靠的家奴,何至於如此咄咄逼人?只是現在該如何?自己失言在先,按理說需要給葉流觴道歉,可葉流觴畢竟是奴,她給葉流觴道歉臉子上過不去了。她糾結了一會兒,索性不管了,反正她是主子,做了點錯事也該被原諒的……吧?
柳無依自我寬慰了一遍,走到葉流觴剛剛坐的位置,書案上整齊放著帳本與筆墨。
她拿起帳本翻看,眼前的帳冊讓她眼前一亮。帳冊清晰的羅列出今日的花銷,每一份都分類整理好,吃喝一類,住行一類,貴重的布匹茶葉另外歸類,瑣碎的帳在葉流觴筆下仿佛有了生命力,各自排好,變得一目了然。
她欣喜的看著這份嶄新的帳冊,這傢伙還真有兩把刷子!
除了記帳方式令人驚喜,字體也是出人意料,葉流觴課婢子們認字的時候也曾看過葉流觴的字,但那都是炭筆字,帳冊的是毛筆字。
紙上的字有點歪曲不自然,該是許久不曾握筆的緣故,但是字裡行間的精緻工整還是可以看出曾經有練過。筆畫輕柔飄逸,字體不大不小,整體透著一股子秀氣?
一個天元的字竟這般秀氣,真是神奇。
「小姐,她的字瞧著好生俊俏呀。」秋華也看到帳冊的字,只覺這字體好好玩,一個一個圓圓的。
「看著像簪花小楷的基礎加了些自己的習慣,就是這字和本人實屬天差地別。」柳無依暗笑,若不是知曉出自葉流觴,她甚至會以為出自一位待字閨中的大閨女。
簪花小楷一般是坤澤才會練的,葉流觴的字卻也是簪花小楷,聽說葉流觴師從一位遊歷到村中的夫子,難不成那位夫子也是寫的一手簪花小楷?
想到這裡,柳無依又想起了好幾處古怪的地方,葉流觴周身都透著古怪,最突出的莫過於與大龍格格不入的觀念。
大龍人看重禮法,注重個人名節,尊卑早已刻入每個人的骨子裡,但葉流觴似乎沒有受到相關規訓,她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不在乎尊卑,這樣的人是如何誕生於世上?又或者說葉流觴的觀念從何而來?
葉流觴的行為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解釋,硬要解釋的話,只能用葉流觴叄個字來解釋。
「就是,這字也太可愛了,好像個坤澤呀。」秋華忍不住笑出聲,自家小姐的字也差不多是這般,只是葉流觴的要潦草一些。
「笑什麼笑,那是個天元,怎麼可以說像坤澤呢,休要胡說了,就是這記帳的方式不錯,工整明了,以後府中的帳也這般記吧,你多尋幾個帳本來,以後分開記。」
「好,我這就去。」
秋華笑嘻嘻的去拿新的帳本,小姐方才好像又笑了,別說她不知道,自打元妓來了府上,小姐的情緒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惱怒、生氣,又笑了,這是一個好的跡象。
柳無依繼續核對家宴的帳,多得葉流觴的記帳法子,記帳效率大大提升,至於那被她惡語中傷的人,早就被她忘卻。
(二十)安慰人的話都這麼難聽
此時此刻,葉流觴已經離開前院,她並沒有回房,而是漫無目的在府中閒逛。近晚的陽光變得柔和,暖暖的照在身上,只是她的身體好似越來越冷,步伐也變得僵硬。
心情沉重的走出偏院,路上偶遇叄兩結群的家奴,只有她形單影隻,想起方才少夫人的話,她有些自暴自棄。
都說歷經劫難之後便是迎來新生,此時的葉流觴不由得的陷入懷疑,真的有新生嗎?她感覺奔向的是毀滅呀。
日日在府中,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遺忘在角落的棄子,無依無靠,正在慢慢消失,她還能重獲新生嗎?若新生的不再是她,而是一具規訓良好的家奴,或她已然瘋魔,是否還叫新生呢?那時的她該視為活著還是已死,有時候她自個兒都快分不清了。
葉流觴走到前門,發現大門處有幾個家奴聚在一起說著什麼。她一向對府中的八卦無甚興趣,打算直接繞過,但經過的時候,微風還是把那陣陣議論帶了過來。
「知道吧,剛剛糧鋪說今天不賣了,那些從早上排到現在的人都在哭天搶地呢,哎喲,真可憐呀,好些人還說乾脆晚上不走了,就坐著等到明天糧鋪開門買糧呢。」
「我方才也瞧見了,剛剛出府掛燈籠就看到一個婦人眼看著就到她了,結果到她的時候糧鋪就說今天的已經售完,那婦人當場就跪在地上了,你說多崩潰。」
「唉,換我也會癱在地上吧,排了一整天,滴水未進,結果到頭來還沒買到糧食,真是太折磨人了,你說他們怎麼過冬?」
「還能怎麼過?硬熬唄,熬不下去就……」
後面的話葉流觴聽不真切,只依稀聽到了「糧鋪」「售空」等詞,她早年經歷過饑荒,也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天災,對糧食格外敏感。家奴們的話提醒了她,今年行情不好,賣身的時候正遭受旱災,到林家她一度被折磨的絕望想死,好不容易緩過來才發現時間已經悄然過去叄月,封閉在深宅大院裡頭,她對外界竟毫無感知。
葉流觴止住回房的腳步,轉身往那幾個家奴走去。
幾個家奴還在議論,沒有注意到遠遠走來的葉流觴,等葉流觴來到跟前,他們頓時被嚇了一跳。
「元妓?」
「抱歉,方才聽你們說話就來了,你們方才說百姓現在已經開始購糧了?」葉流觴歉意道。
「對呀,早上我把燈籠收回來時就看到外邊在排隊了,剛剛出去掛燈籠還排著隊呢,糧鋪都說今天的賣完了,他們也不打算走了,就著一張破蓆子就過夜了。」
「現在就要屯糧了?還沒到秋收呀。」葉流觴看了眼明媚的天空,現在才八月下旬,遠沒到秋收的時候,為何就開始屯糧?
「哎喲,元妓的消息不夠靈通呀,糧食早幾天前就已經搶收了。」大家樂道。
葉流觴:「……」
葉流觴微微瞪大眼,其實也不怪她消息落後,府上的奴子都避著她,主子們恨不得把她按在地上摩擦,周小丫更加不靈通,因此她確實沒有任何得知外面消息的途徑。不過回頭一想,搶收糧食意味著鬧了災,可能是火災,水災又或者蟲災,她急忙問:「外邊鬧災了?」
「聽說鬧了蝗災,不得已只能搶收了。」
葉流觴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她本就是遭了旱災才賣身的,但據她觀察,她進到府中這麼久也不見下雨,所以旱災應該沒有緩解的餘地了,現在又鬧了蝗災,估計外面的情況不容樂觀。
只是。
「那為何要搶著屯糧?」
「還能是什麼原因,缺糧唄。」
「不是才收了糧食?」葉流觴的疑問被家奴立刻堵了回去:「是收了糧食,但他們說今年糧稅比往年高出了一倍,本來就欠收的厲害,交了公糧他們根本不夠吃,不買的話冬天都熬不過了。」
葉流觴聽的心驚。
「就是說,忙忙碌碌一整年到頭來圖了個啥?還是我們好,至少我們兢兢業業幹活,主子們不會缺我們一口飯,他們兢兢業業種地,卻連餬口都困難。」
「就是,若我碰上這樣的事直接撂擔子,老子不幹了,去卸貨說不定還能得幾個銅板呢。」
「換我的話叫上鄉親們去官府門前鬧,這麼艱難憑什麼還提高糧稅,大家說是不是?」
幾個家奴你一言我一語,抨擊聲如雷,他們很生氣,氣上位者不顧民生艱難搜刮民財,也氣老百姓麻木,任人宰割。
葉流觴聽著他們義憤填膺的批判,只是心頭苦澀。她能理解那些莊稼人,常年飽受飢餓困擾的人根本沒有精力去批判什麼,為了活下去他們就已經用盡全力,哪怕僅有一絲希望可以種出糧食,他們就會不計後果的投入進去,只是誰也料不到最後賦稅會提高罷了。
老百姓如今的境況就是叄月前她的境況,在飢餓和貧窮面前,她尚且飽讀詩書,卻也只能落個賣身的下場,而這些家奴習慣了依附林家生活,便反過來痛斥百姓麻木,但縱觀他們也沒有能脫離林家謀生的辦法,在她看來都是一樣麻木,只是一個麻木的受苦,另一個麻木的安樂。
「天災誰又能料到呢,他們也沒有選擇。」葉流觴說著,突然想到了葉家村:「對了,你們曉得葉家村的情況嗎?」
「葉家村?」
「就是我賣身前的老家。」
「沒有聽說過。」聽到「賣身前」幾人眼中有些迷惘,他們當中許多人已經在林府度過了十幾年,有些還是林府的家生奴,因此對老家他們大多已經淡忘,怔了一會兒,幾人皆搖了搖頭。
這個回答是意料之中,葉流觴眼底的光彩徹底黯淡,她對老葉家沒有多少歸屬感,但還是存有情誼,特別是她親自照顧長大的妹妹。先有旱災後有蝗災,也不知道僅靠她賣身的二十兩夠不夠一家人熬過今年。
葉流觴佇立在門前,瞳孔倒映出硃紅色的大門。這個大門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開,她看不到外面,只能聽到偶爾從外面飄進來的幾聲閒言耳語。
明明只是一道門,她卻再也提不起力氣去打開,咫尺之遙,卻是此生無法跨越的鴻溝,這便是賣身給她套上的無形枷鎖嗎?心口似乎憋了一口氣,葉流觴凝視了一會兒,轉身道:「謝謝你們,我先回去了。」
幾人受寵若驚,大家都是奴才說謝謝什麼的!大家還想說什麼,卻在看到遠遠走來的二人時止住了。
「少夫人。」
身後的家奴立刻福身,葉流觴也止住了步子。
來人正是剛剛核對完帳冊的柳無依。
柳無依沒有看家奴,她揮了揮手,叫家奴各自去忙碌,隨後看著葉流觴,仍是面無表情:「你想打聽葉家村?」
葉流觴被突然出現的柳無依嚇了一跳,聽她這麼問,下意識就點了頭。
「我可以幫你,你說要打聽什麼,明日我讓人去打聽。」
柳無依的聲音很輕,聲線也沒有絲毫波動,葉流觴卻聽的渾身一震,回神了。
少夫人過來只是特意與她說要幫她打聽家裡?本來很平靜的心,突然涌動出一股澀意,眼神複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剛剛此人在帳房裡還用非常尖銳的言語去中傷她,貶的她一文不值,現在又!
既然如此憎惡她,卻為何又要叄番幾次給予她器重?
「作甚這般看著我?不想打聽了?」見葉流觴遲遲不說話,還一直看著自己,柳無依並不喜歡被人盯著看,當即覺得不舒服,但又不能像方才那樣發怒,只能把臉板的更加可怕。
葉流觴也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又招惹到這尊大佛了,忙收回目光,點頭道:「要的,葉家村老葉家,看看我弟弟妹妹如何了。」
柳無依神色一愣,疑惑於葉流觴還有弟弟妹妹,那為何賣身的是葉流觴,她壓下疑問,輕聲道:「葉家村老葉家,行,那我這幾天叫人去打聽。」
說完話她就轉身離開,舉動一貫的雷厲風行,不願停留片刻。葉流觴忙叫住她:「夫人為何幫我?明明如夫人所言,我只是一個該死的元妓。」
「沒什麼,方才我看了你記的帳,打算今後都採用你的記帳法,這算我給你的賞賜。」柳無依剛說完,看到葉流觴的眼睛因她不近人情的話垂了下來,她竟有些不忍,心急之下補了句:「雖說你是一個該死的元妓,但能力還是挺出色的,若隨便死了怪可惜的,該物盡其用,以後你便當東廂的管家罷。」
……
葉流觴本就堵的心因她補充的一句話更添堵了,目光幽怨起來,暗忖這人為何連安慰人的話都能說的這麼刺耳!但她知道能叫這人讓這一步已是奢求,她忙拜謝:「那我這個元妓就承蒙少夫人的抬舉了,謝少夫人賞賜,今日便不打擾少夫人了,先回了。」
她又一次兀自率先走開,不給一點少夫人搶先的餘地,柳無依也納悶了,這是又生氣了?她已經讓步了,幫了葉流觴,還讓葉流觴當管家,身為主子能這樣已經很開恩了,這奴才居然還敢揪著不放,真是蹬鼻子上臉了!
「小姐,你作甚?」秋華好笑的看著柳無依微微抿起的嘴唇,分明鬱悶的很,暗暗為元妓點蠟,元妓膽子太大了,看把小姐氣的。
「沒做甚,以後不許提她了,今日這事也揭過去了。」柳無依又瞪了秋華一眼,當然秋華是一點都不怕她,還嬉皮笑臉的纏上來:「真的?」
「秋華!」
「好好好,只是小姐真的要幫她打探葉家村?」
「主母說話還是算數的,明天叫採買的婢子去打聽吧,今年災情嚴峻,有什麼消息先與我說,莫要讓她知曉。」柳無依想到今年朝廷下旨的增賦,不由得多囑咐一道。
秋華嚴肅點頭,她知道柳無依擔心什麼,今年災情嚴重,葉流觴賣身為妓才能度過難關,說明她的家境是很困難的,眼下叄個月過去可能會有噩耗。
只是一個主母這般細緻的對待一個奴才,秋華覺得不妥:「小姐,你太為她考慮了,她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
「是呀,不過一個奴才而已,可能我只是不希望這裡又出現一個身心空虛,可憐又可笑的奴才罷。」
「小姐……」
柳無依略顯輕鬆的笑了笑,葉流觴好不容易頂住為奴的壓力,她並沒有被大院的腐朽蠶食,她的靈魂還是有趣富有深度的,若再來一個噩耗,她不確定葉流觴能不能承受的住。本就是大院僅存的「異類」,她實在不希望葉流觴被同化,變得如她這般可憐又可笑。
秋華再多話都沒了說出口的理由,只能由著去了,與柳無依一起回去她們的院子,盤算著接下來的事:過兩天二夫人就要生了,緊接著辦喜宴,林老爺的官場朋友都要請過來,光是賓客名單就令柳無依無從下手,特別是名單上排在第一的柳家。
太陽慢慢沉下了西邊的群山,柳無依看著一點點暗下來的院子,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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