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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少夫人對食 (36-42)與少夫人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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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20: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十六)心悅於你
第二日。
葉流觴起了個大早,現在少爺趕考去了,秋闈過後還有來年的春闈,少爺若是有「運氣」,中舉後會在來年高中及第,順利謀得一門差事,從那時起,他們東廂就會涉及到許多官場上的事,也需要她更加謹慎處理一些事情了,在這之前,她總有不好的預感,明年很可能會有戰事的。
簡單的吃了早膳,葉流觴按時出府去十二商鋪做帳,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陽光懶洋洋的灑在身上,她覺得身子變得很輕盈,年輕的身體到底活力十足,哪怕昨日再累,睡一覺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只是看著周遭凋敝的景象,她有點不是滋味。
商鋪雖有開著,可街上人丁稀少,唯一多人的就是糧鋪。現在排隊購糧的百姓越發多了,幾乎日日都會排著長隊,糧價也從一開始的幾文錢到了現在的二十幾文,似乎朝廷在管控糧價,糧價升到這裡就不怎麼升,這是一個好的跡象,至少說明朝廷注意到災情了。
排隊中的人交談著什麼,偶爾發出一兩聲牢騷,精神頭看著都不錯,見此,葉流觴稍微心安。
她按時來到一家雜貨鋪前,掌柜見到她頓時出來迎接。
「哎喲,葉管家來了,今日可是來對了,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嗯,可是打聽到了?」葉流觴點了點頭,這家雜貨鋪掌柜經常要去各個村中收取果子回來做蜜餞,她之前便是拜託了這家掌柜打聽葉家村老葉家的事。
「當然,交給我的事你就放心吧,大概半月前,我去李家村收芒果,恰巧就打聽到了葉家村的事,聽說呀,葉家村同樣受災了,但是比起別的地方不算嚴重,收上來的糧食熬一熬也能熬過去,而且葉家村的村長說是防止外頭流民闖進村裡搶奪,現在葉家村都已經開始組織村民巡邏,我去打聽還被盤問一番呢。」
「這樣呀,可是打聽到老葉家的境況了?」葉流觴不由得鬆了口氣,她記得村長伯伯,算是全村唯一一個在意她心中所想之人,若村長伯伯這般說,定是有先見之明了。
提到老葉家,掌柜卻是一副惋惜的模樣。
「怎麼了?」葉流觴心頭一緊。
「唉,從李家村收了芒果後我就徑直去了葉家村打聽,你猜怎麼著?那些村民說到老葉家都閉口不談,我還是找到村長才問出了點東西,那老葉家已然搬出村子了。」
葉流觴驀然瞪大了眼:「搬出村子?」
「可不是嘛,聽村長說老葉家搬出村子我也是驚訝,畢竟這一家農戶這個節骨眼搬出去,那不是找死?但村長說沒法子了,村裡很多人對老葉家不滿,還有一家人的親事因為老葉家黃了。」
「什麼事?」
「說是那家人原本說好了親事的,可是快成親時,打聽到葉家村出了個元妓,人家悔婚了,這好好的親事這就黃了還得了!那家人肯定心有怨,全部鬧到村長那兒,還有很多人家也跟著一起鬧,村長沒有辦法,只能把老葉家逐出族譜。」
……
葉流觴難以置信,唇瓣不斷顫抖著想要說什麼,可是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家已經被逐出族譜了?僅僅是一個元妓,她胸口劇烈起伏,雙拳下意識握緊,這該死的偏見!
「葉管家?」掌柜疑惑的看著她。
「抱歉,失態了,我在此先謝過掌柜了。」葉流觴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對掌柜拱了拱手。
「沒事沒事,小店還要多得葉管家得幫襯,今日要進些蜜餞嗎?之前收回來的芒果已經腌制好了,味道不錯,給府上添點?」掌柜拿出一盒芒果乾,諂媚的說。
葉流觴拿起一小塊嘗了嘗,甜蜜在舌尖綻開,甜蜜過後又泛起濃郁的芒果香,不甜不膩,確實很不錯。
「那便先來個五斤芒果乾,再來五斤之前的那種梅干。」
「好嘞,這就給葉管家包好。」
掌柜頓時眉開眼笑,他利索的稱了五斤芒果乾和五斤梅干,葉流觴叫他等會兒送到府上,緊接著拖著有些麻木的身體前往集市。
直到回到林府,她依舊心事重重,踏進院子,卻被院內的畫面驚訝了一下。
前院聚集了不少人,有好幾張陌生的閨秀面孔,柳無依和她們坐在一起,外面圍著一圈家奴,人群時不時爆出一陣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她們似乎在即興對詩,對詩也是讀書人經常乾的事了,在茶館沏茶或是對對子,被讀書人視為風雅韻事。只是對詩也是有些學問講究的,稍不留神還會暴露出自己的生活習慣,進而引發鬨笑。
「金銀玉器從帳來,珠算繁雜。」她聽到柳無依率先起了頭,也就明白了,柳無依每天所做之事便是算帳,管理手下的十二商鋪。
緊接著閨秀們也開始對詩。
「紅木紫檀花梨開,木秀於林。」這聽著就是一個從木業的,估計賣了不少家具。
另外一位閨秀也吟出自己的詩:「香桃蜜梨蜜糖浸,果香蜜意。」看來這位閨秀近來的伙食很不錯。
「不錯不錯。」
「桃花菊花佳釀藏,巷深酒香。」
「好!」
大家一片鼓掌。
簡單的互相對詩,幾位閨秀就互相了解了彼此的近期情況,柳無依命秋華端來茶水,供她們受用。
閨秀們也不給柳無依客氣,都很自然的拿起了茶水點心吃,她們都是來自與東廂十二商鋪有合作的家族,他們家生產的商品,再由柳家商隊運往全國售賣,這就是一場小型的林家宴客。至於為何到來的都是年輕的閨秀,那就顯而易見了——現在林少爺參加科舉,很快就要當官了,之前喜宴林老爺就已經公開表明了其繼承人的身份,現在可有很多人想著把自家人往少爺房裡塞呢。
柳無依拿著茶水輕抿一口,無意側目,恰巧看到回來的葉流觴,欣喜道:「喲,葉管家回來了,要不你也對一對,試著接下去?」
葉流觴正想繞開她們去忙活, 沒想到柳無依會邀請自己,不忍落其臉子,剛好又想到老葉家的事,幾乎是脫口而出就接了上去。
「旱災蝗災人禍來,顛沛流離。」
……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全是一臉看怪物一般看著葉流觴。柳無依的表情呆滯了一下,隨後皺起了眉,暗忖這傢伙搞什麼,好好的氣氛都沒了,但是看到葉流觴臉上壓抑不住的愁苦,她無奈的走上前。
「不想笑就別笑了,笑的比哭還難看,隨我到偏殿。」她低聲說,隨後又對著閨秀們道:「你們先歇一歇,我隨後再來。」
「少夫人先忙罷。」
葉流觴幾乎是本能的跟著柳無依,心裡空落落,從得知老葉家被逐出村後她就一直處於一種迷失的狀態,沒有親人意味著她徹底與世界隔斷,哪怕她死了也沒有人知道了。人死並不只是身體死了,還有一種是被人遺忘了,而她現在沒死,卻和死了差不多,她已經被遺忘在這個大院裡了!
走進偏殿,隨著房門關上,葉流觴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關閉了,只是很快,隨著身前靠過來一個溫暖馨香的身子,她的心好像又被硬生生撞開了一般。
柳無依抱著葉流觴的腰,兩人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對情投意合的伴侶。
她親昵的蹭了蹭葉流觴頸窩,輕聲說:「方才怎麼了?」
「沒有什麼,小姐還是放開吧,我們這般不好,小姐還要接待客人,我也先去忙了。」葉流觴不大想把自己頹廢的這一面給柳無依看到,她的雙手抬起正要摟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可在快要碰上之際,那手卻怯弱的放了下來。
柳無依嘆了口氣,抬頭看向葉流觴的雙眼。那雙向來清澈又帶著探究的眼睛此時浸滿了迷惘,甚至還含著濃濃的惶恐,盡顯無助脆弱之態。現在葉流觴已經比她高半個頭了,個頭長高了,膽子好像小了,也脆弱了。以前的葉流觴冷淡又強橫,被輪番折辱也不見脆弱半分,可是自從和她每天你儂我儂之後,這人就變得脆弱起來,現在更是露出這樣猶如無助小獸的表情。
「作何不想與我說?還是說你覺得我不配傾聽嗎?」
「沒有,就是就是……」葉流觴有點難以啟齒,糾結半晌,在柳無依期待鼓勵的眼神下她才難過的開口道:「小姐,你說世人為何多偏見,偏見是逼死人的理由嗎?」
柳無依疑惑的歪了歪頭,「偏見?」
「嗯,葉家村把老葉家逐出村子了,因著我是個元妓……」葉流觴難過的偏開頭,村裡出了元妓蒙羞她理解,可是她若不賣身為妓,葉家村的村民也不見要幫他們家度過難關,她賣身屬實自救,可是在告知她自救也不成嗎?
「他們覺得你是元妓給家族蒙羞對嗎?」柳無依何其聰慧,她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老葉家是葉流觴賣身前的家,逐出村子,現在又是饑荒年間,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嗎?這也難怪葉流觴會這般迷茫難過。換位思考下,她對柳家也沒有歸屬感,但若沒了柳家,她也會這般不知所措。
「嗯,口口聲聲說族裡出了元妓無臉面對列祖列宗,可是把族人親手送上黃泉路又叫對得起列祖列宗?」葉流觴不甘的說道,不過是一群虛情假意之輩,借著所謂的世俗偏見要求別人去死。
現在老葉家沒了消息,又或者老葉家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她心裡就像是斷了線般,她一直在失去,夫子離開了,現在老葉家也沒了,葉家村也斷開了,她甚至覺得過往記憶都隨之離去,她迷茫又惶恐,就像缺失了前半生,整個人都變得殘缺起來。可笑她還是經常想起葉小妞,想知道如今妹妹有沒有長胖一些。
心頭的不安侵襲著她的身子,她忽然不安的道:「以前我覺得那裡沒有歸屬感,現在竟是連最後的念想也沒了,小姐,你說,我這算不算已經死了?」
「怎麼會死呢,你不是還活著嗎?」柳無依抱著葉流觴,溫熱的體溫透過衣衫漸漸傳遞到身上,她又蹭了蹭,這人這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疼呀。
「人死如燈滅,死或許是這具皮囊,也或許是無人在意了,我現下已經被人遺忘了,就如小姐說的那樣,被遺忘在這深宅大院的角落裡了。」葉流觴說著哽咽出聲,她覺得自己被黑暗孤寂包圍,沒有任何溫暖,只有無盡的迷茫不安。
心頭籠罩的迷霧多到根本找不到方向,她迷茫、她無助、她不安、她惶恐,她拚命想要找到自己的出路,可是身下卻有一隻只手抓住她的雙腿,試圖把她拖入更深的深淵。她拚命喊叫,如困獸般嘶吼,卻在這時,臉頰附上來一抹溫熱。
葉流觴猛然呆滯,一隻柔軟的小手撫上她的臉頰,耳邊傳來溫熱的熱息,隨後,一聲宛如天籟般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怎會無人在意,莫要妄自菲薄,況且,我在意呢。」
輕柔的嗓音就像是一縷清風吹過,籠罩在葉流觴心頭濃濃的霧霾頃刻間散去,她呆滯的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女子溫婉靈動的眼睛水光瀲灩,她竟然首次在這雙眼中看到了情愫,那情愫是那般的濃烈真誠,是對她的嗎?
「你在意我?」她有點不確定的問,聲音發顫,眼裡的慌張與期望不斷閃爍。
「果然是傻,說了與你對食,自然是心悅於你的。」
話音剛落,葉流觴只覺自己的唇上附上一抹幽蘭,頃刻間,慌亂的心徹底平靜下來,隨後又無法克制的開始心猿意馬。
(三十七)我會以為你鍾意於我的
唇上的柔軟,帶著微涼的溫度,絲絲幽蘭香無孔不入,葉流觴的眼瞼不停顫動,呼吸都忘了。
就在這時,一條柔軟濕滑的東西探了進來,撬開了她的唇齒,僵硬的舌被攥住,輕輕的吮吸舌面,那一緊一縮,親密無間的纏綿,簡直讓葉流觴無法自制,大腦嗡嗡作響。
柳無依作何親她?她曉得,親吻是親近之人才能做的事,這已經不是她們第一次親吻了,早在初次行房的時候就已經親過,那時叫「情到濃時情不自禁」,那現在呢?她們頭腦清醒,親吻也不帶任何情慾,反而帶著纏綿的眷戀,這份感情細膩又深沉,砸在她的心頭悶悶沉沉,身體也變得很熱,幾乎一觸就燃。
葉流觴迷糊中揪住了柳無依的衣袂,任由柳無依在她口中肆意掃動,雖然柳無依的動作算不上熟練,好幾次牙齒磕到她了,但是那股幽蘭的暗香早已牢牢攥住她的感官,她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感覺不到,膩死在這一刻似乎都可以。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唇上的那抹幽蘭抽離,她依舊沉浸在那一抹銷魂的滋味中,久久不能回神。
「怎的直發愣呀?」柳無依笑意盈盈,忍不住又親了親她微紅的唇角,果然,葉流觴的眼睛更加茫然了幾分,她被她的反應逗得咯咯直笑。
葉流觴本就不太像一個正常的天元,她一點都不強勢,性格也很安靜靦腆,但這種安靜和懦弱不搭邊。小天元就似秋日的湖水,平靜美好,只有在她的撩撥下,她才會泛起道道漣漪。
柳無依喜歡的就是她這一點。
被柳無依直勾勾的看著,那道視線是那麼灼熱,葉流觴總算從犯迷糊中抽身出來,發覺被親懵了只是有點羞赧的垂下了頭,良久才瓮聲瓮氣的說:「你方才說……心悅於我?」
「對呀,你不是早就曉得了嗎?我們每日都在做情投意合之事。」柳無依說的直白,她確實喜歡葉流觴,儘管她們現在一人為人婦,一人為奴才,但喜歡就是喜歡,與身份無關,甚至與能不能修成正果也無關。
「可是小姐作何會心悅於我?我只是一個奴才,如世人所言,我是個讓人蒙羞的元妓,卑賤如螻蟻。」葉流觴還是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得知老葉家被逐出葉家村後她也陷入了自我懷疑,以往她認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可是現在發現,食不飽的下苦人竟然也會為了可笑的「榮辱」去重傷另一個下苦人,莫非元妓就真的這麼卑賤?
如此卑賤的她有哪點值得柳無依喜歡?自卑感使她不停的否定自己,她認為自己不配——區區一個賤奴,連那些下苦人都厭極了她,又怎麼會有人喜歡她?
想著想著她竟鑽進了死胡同里,越想越覺得自己不配,頹然地想嘆氣,唇上卻再次附上來一抹溫熱,一同到來的還是那沁人的幽蘭香。看更多好書就到:p a owen wu2.c o m
「說了莫要妄自菲薄,你懂我便足矣。」柳無依用手指按住葉流觴的嘴唇,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
「懂你?」葉流觴眨了眨眼。
「嗯,這裡也就你懂我了,這裡的禮法綱常不就和你說的偏見一般嗎?時時刻刻都在規訓我,逼迫我,周遭的人也只會叫我順應,活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可這樣就一定對麼?那般活著,久而久之,我連自己什麼模樣都忘了,可是你呢,你怎麼勸我的?」
葉流觴一時沒想起來,柳無依接著道。
「雨露期那晚,你沒有如他們那般勸我順應,你願意與我交心,與我商討,你也曉得我心中所想。那天你喚我小姐的時候你可知我心裡多歡喜?那時起我就覺得我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稱之為知己的人。」
說到這裡,柳無依臉上都是欣慰:「其實,那晚的暢談是我此生最開心的時候,那晚的激動和欣喜久久不能平息,我曉得,那天起我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從那時起,我便越發對你在意,我不想你也如我這般埋沒於此,適逢那天發生了那些事,我便索性順水推舟,讓你接管生意,不僅是因著我心悅於你,也是因著我想看看我選的人是不是真金子。」
「事實證明,我眼光不錯。無論前院之事還是商鋪的生意,你都處理的很好,眼看你變得越發得心應手,活得自在開心,我心裡不止一次猜想,若你能活到弱冠之年,那時又當是如何光彩?光設想一番心裡頭就止不住歡喜,每日控制不住想與你親熱呢。」
若說前面的話都是在安慰葉流觴,後面的那一句可以說非常暗昧直白了,柳無依眯著眼睛,這種養成的感覺很奇妙,葉流觴就像她親自種下的幼苗,她總是忍不住觀察幼苗的長勢,每次發現長勢比預期的更好一些,她就驚喜萬分,那份隱秘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驚喜中,量變引起了質變。
看著已經有了亭亭玉立之相的葉流觴,她忍不住伸手摟住葉流觴的脖子,輕聲低語:「到如今,每次見你過來尋我對帳,我都有些無法自持,一想到你今後會娶她人為妻,我便醋的要死,恨不得立刻把你吃掉。」!!!
葉流觴雙眼驀然瞪大,都感到有些羞恥了。
她猜想過柳無依心悅於她的原因,以前柳無依說她奇怪,她不像一個大龍朝的人,她就覺得柳無依對她好是因著她奇怪,新鮮感在做崇,還一度害怕新鮮感一旦淡去,她便不能如眼下這般去貪戀這份美好。現在柳無依的話,無疑是給了她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不是因著新鮮感,而是一直有觀察她嗎?還說醋了,不許她娶別人,還要吃了她!是不是說明柳無依是真的心悅於她,要與她白頭偕老!
「小姐,你……你這般說我會認為你是真心鍾意於我的。」葉流觴說的小聲,顯得底氣不足。柳無依是在和她告白嗎?聽起來的確是告白,但她不敢相信這是告白。
柳無依白了她一眼,無奈道:「又在犯傻了,就是鍾意於你,想與你與子偕老,白首不分離。」想了想,她又捏住葉流觴的下巴,佯裝正經的端詳著女郎的臉,故作為難道:「都說窈窕淑女,女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每日與女郎拜別過後,夜間實屬是寂寞難過的很呀。」
葉流觴的臉騰的一下赤紅了,這人還要不要臉呀,居然這樣的話都敢說,只是她聽著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異常羞赧。
良久,她才堪堪止了臉上的燥熱,小聲嘀咕了一句:「本以為小姐性行溫敏,沒想到泯然與世上紈絝無異也。」
「噗!」柳無依笑的都顧不上嘴上露出幾顆皓齒了:「還真是一個新鮮的稱呼,世人都說柳家小姐賢良淑德,大度穩重,沒成想有一日紈絝這詞也能用在我身上。」
「那定是他們都眼瞎了,瞧不見,小姐總是像個登徒子般逗弄於我。」葉流觴對柳無依輕浮的語氣感到不滿,只是心頭那點沉悶到底是消散在柳無依的「孟浪」中了,獨留下害羞臉紅。
「嘻嘻,登徒子呀,那你可知一句話?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那麼我心悅於你,你……」柳無依故意頓了頓,再次貼上葉流觴的身子,因葉流觴比她高一些,她的下腹正正好對著葉流觴身下,她故意頂了頂那處,狡黠道:「你可是要與我有五子嗎?」
……
葉流觴慌忙跳著後退了好幾步,看起來就像打水漂一般,她遠遠瞪著柳無依,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話怎麼可以出自一個大家閨秀之口,還有五子,這人實在太不知羞了!況且,她明明不可能有子嗣的。
「你作何?」柳無依無奈的說,這人要不要這麼容易害羞呀。
「小姐,莫要孟浪了,這不成體統。」
「又是哪個體哪個統呀?」柳無依古靈精怪的翻了個白眼:「有時候覺得你不像個大龍人,可一旦提起這點事兒你便像極了個大龍人,算了,不逗你了。」
她走過去牽起葉流觴的手,認真道:「現在心裡頭可是好些了?不要妄自菲薄,世上還有很多人在意你的,今後也會有越來越多人在意你,而我鍾意於你的心也是真的,我確確實實喜歡極了你。」
「小姐……」看著突然正經起來的柳無依,葉流觴的腦子已經快要轉不過來彎了,原來開這麼多玩笑只是為了讓她開心起來嗎?心頭像被蒙著一塊熱布,又悶又暖,憋的她眼睛都熱了。
「唉,雖然我現在已為人婦,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也不能與你雙宿雙飛,但至少在這裡,在這個大院裡頭,我能力範圍內,我儘量給你最好的東西,以後私底下,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喚我無依,我喚你流觴可好?」
葉流觴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她哽咽著不斷點頭,看起來可憐極了。
現在的她真的只有柳無依了。
「莫要太難過了。」柳無依不忍的再次抱住葉流觴:「人各有命,雖然老葉家被逐出村子,但現在還沒到寒冬,興許還有希望,你再去打聽打聽,我不是給了你月銀嗎?若他們還活著你便接濟一下他們,若銀子不夠與我說,我就當這銀子是商鋪虧了。」
「不行,不能用你的銀子。若是他們活著,我便用我的銀子接濟好了,人的確各有天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們得自己找到出路,總不能一直用你的銀子的。」葉流觴連忙拒絕,柳無依待她這般好她已經無以為報了,哪裡還能用柳無依的銀子去接濟她的家人,雖說商鋪是柳無依管理,但這些銀子其實都是東廂的,東廂不屬於柳無依,她怕柳無依受到牽連。
「你果然是……」柳無依嘆了聲氣,並沒有堅持,伸手拭去葉流觴眼角的淚珠,緩聲道:「以後若有什麼不開心的都可以過來與我說,現在我們也算情定了,沒有少夫人也沒有元妓,只有我與你。我曉得你思慕於我,但你亦要曉得,我同樣留戀於你的。」
「嗯,小姐,我曉得了。」葉流觴感動的再次紅了眼眶。
「說了你該喚我無依了,流觴。」柳無依似笑非笑的糾正葉流觴的說辭。
親昵的一聲「流觴」帶著十足的眷念,尾音還略上揚,一下子就勾住了葉流觴的心間,葉流觴只覺這一聲叫的她骨頭都酥了,她的臉紅的徹底,頭都不敢抬。
「流觴」是夫子給她取的名,但平時只有夫子會這麼喚她,後來夫子離去,她回到了葉家村,別人都叫她葉家女郎,葉流觴三個字也就消失在世人眼前,只有她自個兒還記著這個名字,卻不想這個名字有一天讓柳無依叫出來,她輕柔的嗓音硬是把流觴喚的柔情似水,光是聽著就令人害羞至極。
她害臊的回了句:「無、無依,我……我先去忙了。」說罷,她就磕磕巴巴的逃離這處。
看著葉流觴落荒而逃的背影,柳無依唇角的笑意越發大了,這人要不要這麼純情呀,只是叫個名字,至於嗎?她無奈的搖了搖頭,緩步向前院走去。
葉流觴回到庫房整理今日採買的東西,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捂著胸口急喘,似乎很難受,她按著心口的部位,掌下怦怦的撞擊猶如擂鼓,她拚命吸氣,懷疑繼續這般下去,有朝一日她會因心悸猝死,這就太丟人了。
有了柳無依的告白,葉流觴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更加充實,她不再擔心柳無依會不會厭倦她的情況,每天除了日常的活計便是偷偷摸摸和柳無依私會,順便打聽老葉家的去處,戀情的到來總能讓人忘卻苦惱,日子還時不時臉紅心跳的。
輕快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間,距離林少爺進京趕考已然過去大半個月,估計不久後就要回府了,二夫人早已出了月子,但因上回喜宴的事情,二夫人現在基本被限制在自己的院內,和打入冷宮差不多。
不同柳無依作為主母可以源源不斷的發揮剩餘價值,身為少爺的妾,二夫人自嫁入林府的那天起就發揮完了作為家族棋子的價值,按照這裡的觀念,二夫人嫁給林宇,林家再給二夫人家族對等的好處,利益等價交換後交易就結束了,二夫人作為棋子的作用已經用盡,所以她這個人也就不重要了。
二夫人若安分守己的話可以在少爺房內安穩的度過此生,不然的話,送給別人或賣了都是很正常的事,但顯然,對死物或許可以做到,但對活人來說,安分守己本身就是很難辦的事。
此時,二夫人的房內。
二夫人在自己的房內來回踱步,因被禁足,每天她被濃濃的煩躁之情圍繞。夫君不管她,孩子也沒了,曾經設想的主母之位也離她而去,她幾乎日日生活在夢魘中。
每天夜裡她都會夢見自己要成為主母了,可是剛剛坐上那個位置,緊接著柳無依就會出現在她面前。
夢境中的柳無依帶著標誌性的面癱臉,她明明是主母,柳無依卻蔑視的俯瞰她,那眼神不摻任何情緒,仿佛在看一個小丑。柳無依無情的把她從主母的位置拽下來,她辛苦生下的孩子不認識她,聽著孩子叫柳無依娘親,和柳無依親密無間,她幾欲癲狂。
每晚從夢魘中驚醒,再無助的度過後半夜,被夢魘折磨的心力交瘁,二夫人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想考慮,只想讓柳無依也體會一下這種珍視的東西被奪走的錐心之痛。
經過打探,她知道柳無依和葉流觴關係匪淺,如果她能戳破她們的姦情,或陷害葉流觴,這樣是不是就能讓柳無依痛苦?肯定是這樣的,但柳無依畢竟是主母,她沒法直接對付柳無依,也空口無憑,柳無依和葉流觴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們防備意識極強,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今天的二夫人也在苦思冥想對付柳無依的計策,正午時分,春花從外面走進來。
「有何發現?」
「今天元妓一直在後廚清點採買的物件,和周小丫有說有笑,看著關係不錯。」
「周小丫?」二夫人愣了一下,半天都想不出來這是誰。
「是元妓進府那日少爺一同帶回來的坤澤,帶回來後少爺就沒有臨幸過她,她一直在廚房幫廚。」春花解釋道。這些天她奉命監視葉流觴,把葉流觴做的事按時回報二夫人,剛剛去廚房領飯菜的時候見葉流觴和周小丫聊天,一般來說家奴間互相聊天也常見,但葉流觴是個獨行俠,除了去柳無依那裡平時基本獨來獨往,也就和周小丫交流比較多,她也就上了心。
「哦?這麼說來周小丫是葉流觴很信賴的人?」二夫人頓時眼睛放亮。
「不清楚,不過她們比較親近是真的。」
「周小丫是個什麼樣的人?」
「就一個普通農家女孩吧,奴婢方才和她寒暄了幾句,性子單純善良,沒什麼心眼,是個傻的。」春花眼神有些鄙視,像周小丫這樣的傻子居然能活這麼久,看起來還活的挺不錯,肯定少不了葉流觴的關照了。
「倒是個能入手的人。」二夫人雙眼浮現一抹陰險,她走到身後的柜子,不一會兒拿著一個東西過來,把手中的東西交給春花,春花感到手心一沉,金屬的質感讓她一陣驚愕,這竟然是一個完整的銀錠。
「夫人?」手中的銀錠上刻著幾個字符,春花識的字雖然不多,但這幾個字她是認識的。夫人突然給她這樣一個銀子,意圖顯而易見。
「你在府外找個人冒充奴才去周小丫那買點吃的吧。」
二夫人吩咐道,臉色更加陰沉,這計策或許騙不了柳無依和葉流觴,但對付一個沒見識的村姑綽綽有餘。
葉流觴不是和周小丫關係好嗎?她便賭一把葉流觴會不會袒護這個奴才,若不袒護,她就藉機弄死這個奴才,若袒護,那就最好不過了。
柳無依,葉流觴,林宇,林府,這塊遮羞布也該掀一掀了。
(三十八)把元妓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秋意漸濃,秋風裹著北風不斷席捲大地,不知不覺深秋漸至,初冬降臨,在時光的雕琢下,地面已是金黃燦爛,往日青蔥的樹梢無不成了光禿禿的枝丫,路上人丁稀少,商鋪也因生意不好早早關門打烊了,就連糧鋪也是早早閉門謝客。
昔日喧鬧熙攘的街道變的冷冷清清,偶爾一陣秋風吹過,帶起滿地落葉,落葉紛飛,秋風蕭索,偶爾路過幾個粗衣打扮的農人,整個畫面盡顯蕭條之色。
城內的蕭條同樣影響了城郊的林府,本就寂靜的林府因蕭蕭秋風看起來更加僻靜,這裡猶如無人問津的桃花源,安靜又隱秘,門廊下的紅燈籠在風中來回晃動,冷風吹過,帶來一陣桂花香。
幾度秋意濃,最是桂花香。
此時已到十月下旬,庭院內的桂樹枝葉上綴著點點亮黃,每當桂花飄香時便是秋闈放榜的日子,所以秋闈放榜也叫桂榜。距離放榜過去大半個月,今天正午時分,一輛裝扮豪華的馬車從道路的遠端緩緩駛來,慢慢停在了林府朱紅的大門前。
車上下來一位玉面男子,隨從恭敬的簇擁著男子進府,伴隨著這位男子回府,死一般寂靜的林府突然騰的一下熱鬧了起來。
這是他們的少爺,未來林府的主子,林少爺趕考歸來了。
「宇兒回來了,來來來,讓娘看看,看看我的林解元。」老夫人收到兒子回來的風聲立刻出來迎接,放榜的那天就有人過來送信了,她知道自己的兒子這次榜上有名了,還是解元。
秋闈榜上有名的叫舉人,雖然比不得進士,但舉人和秀才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俗話說窮秀才富舉子,能成為舉人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林宇更是解元,現在國事緊張又天災橫行,解元足以為官了。
得知兒子是這屆鄉試的解元,老夫人幾乎落了一夜的辛酸淚,兒子不僅當爹了,還學業有成,再也不是別人眼中的草包了,現在的她在京城的官夫人面前也能抬起頭來,稱讚自己生了個好兒子。她看著眼前「玉樹臨風」的林宇,久久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看到兒子臉色的憔悴,淡淡的黑眼圈又刺痛她的心。
「看來我的宇兒這段時日實在辛苦了,溫習功課很累罷。」
「還好,好郎兒「志在四方」,娘近來可安好?」林宇有點心虛的問道,其實現在考試過去也大半個月了,或許之前溫習功課有點累,但這半個月純粹是玩出來的。
得知自己是解元後,他的自信幾乎成倍的增長,放榜後每天和狐朋狗友瞎轉,聽小曲兒逛窯子,砸了不少冤枉錢,沒日沒夜的能不憔悴嗎?若不是銀子花光了身體又實在頂不住了他還不捨得回來呢,多睡幾個美人豈不快哉。
「果真是長大了,都曉得孝順娘了,娘日日在這府中能有什麼事,倒是你,瞧瞧這臉色,快回去洗洗風塵,今夜準備了家宴。」
「好,那兒子先回房了。」
拜別老母親後,林宇雄赳赳氣昂昂的往東廂走去,看起來就像一隻驕傲的公雞。他是這一屆的解元,兩天後便是鹿鳴宴,他準備帶高高在上的柳家千金過去,看這回還有誰覺得他配不起柳無依。
以前的他一沒有功名,也不算林家真正的繼承人,別人都私底下議論他說癩蛤蟆吃天鵝肉,配不起柳無依,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不僅有了功名,還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反而覺得柳無依高攀他。
踏進東廂院門,柳無依同樣像以前那樣,恭候在門前,當然,還有二夫人,只是今天二夫人破天荒的沒有上趕著湊上來,而是畢恭畢敬的站在原地,與柳無依差不多模樣,都是面無表情。
「夫君回來了。」柳無依欠了欠身,一如往常見了丈夫也不施神采。
「孩兒如何了?」林宇看了圈家眷們,沒看到自己的女兒,趕考已過去一月了,風流快活的他一度忘了家裡的夫人,但卻牢牢惦記著親骨肉,也是有點想念了。
「安好,現在在妾身房內由乳娘照顧,孩兒還小,天涼,妾身不便把孩兒抱出來。」
「沒事便好,你做事為夫是放心的。」林宇滿意的點點頭,看著眼前端莊大氣的柳無依,白皙的臉龐,朱紅的唇瓣,因天冷,那張櫻桃小嘴呼出一點點白霧,看著竟像仙子吐氣般。
他心頭一熱,每天看慣了外面的野草野花,縱情聲色,沒想到回來看到自己這朵家花反而覺得清新脫俗。青樓的女人雖好,但實在太俗媚,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氣息揮之不去,柳無依卻不同,她是正經人家的女兒,身上那股知書達理的氣度全然不同,與生俱來的冷然讓她面若清華,氣質無雙,太過潔凈的人總會引人去玷污。
柳無依被看的不自在,林宇的眼神太過露骨,這讓她感覺噁心。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葉流觴的雙眼,那雙乾淨帶著一絲探究的眼睛,眉眼間透著靈動與聰敏,與林宇的眼神完全不同。
難怪世人都說眼睛最能反應一個人的內心,如此看來果真一點不假,縱然林宇身穿金絲白袍,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是傳遞出裡頭只有酒囊飯袋的內容。
她稍稍偏了偏頭:「妾身已讓廚房準備了熱水,夫君舟車勞頓,先沐浴一番洗洗風塵罷。」
「是得先沐浴一番,這回為夫高中解元,過兩日是鹿鳴宴,到時你隨我過去罷。」林宇收回自己灼熱的視線,對她道。
鹿鳴宴是朝廷為表對人才的器重,在放榜後會讓州官設立鹿鳴宴宴請新科舉人,其中第一名解元還會賞賜銀兩,到場的學子都會帶上自己器重的夫人夫侍,互相交流感情,氣氛比較輕鬆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林宇沒有過多考慮就決定帶柳無依去,在鹿鳴宴上他們絕對是「郎」才女貌,多有面。
「是,妾身知曉了。」
「我先去沐浴了。」
林宇離開後,柳無依眼中含著複雜,她知道林宇中舉了,但她也很清楚林宇幾斤幾兩,他怎麼中這一個解元的。難不成真是所謂的大器晚成?她不信這種說辭,林宇肚裡沒有墨水,別說解元,中舉都不可能。事到如今不是猜疑的時候,只能祈禱這草包有點底線,免得牽連她們。
等柳無依嘆著氣離開,門廊下只剩孤單的叄個人影,二夫人和兩個婢女。
二夫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動彈,也沒有說一句話,她抿著嘴唇,細瞧之下她的唇瓣微微勾著,帶著一抹冷笑,她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然布滿森人的血絲。
——林宇回來完全沒有正眼瞧她,柳無依也得了去鹿鳴宴的機會,只有她,一無所有。
走著瞧。
「讓你們做的事如何了?」
「已經辦好了,現在銀子在周小丫身上了。」春花低聲道,知道今天少爺回來,她一大早就去支開了門衛,夏花趁機領著外面找的人摸回來,喬裝打扮成家奴去周小丫那裡買食物。那人已經在周小丫那裡買了一頓大肉,不出所料,周小丫完全沒有察覺。
「沒有讓人看到吧?」
「沒有,都支開門衛的。」
「那便好,我們等著看好戲了。」
二夫人陰險一笑,她徑直往廚房走去,周小丫專門給家奴盛飯,若有人用錢另買,便會先把錢收著等忙完了再彙報給葉流觴。現在才午時剛過,所以銀子肯定還在周小丫身上,只要讓少爺見到銀子就行了。
主僕叄人慢吞吞來到廚房,剛剛好撞見抬著熱水進來的周小丫,她們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見少女懷裡鼓鼓的,似是放了什麼,二夫人眉頭往上一挑,對著兩個婢女示意了一個眼神。
春花夏花收到夫人的旨意,悄悄跟上了周小丫,待周小丫走進浴房後,她們趁機在浴室門前扔了碎石,還潑了些水。
周小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設計了,她把熱水倒進浴桶中,又添了些涼水,試過溫度蒸好後少爺也過來了。她侷促的退開,並沒有注意到門前的碎石,一腳踩上,來不及驚呼便摔了個人仰馬翻。
「啊!」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懷裡的銀兩也因此滾落一地,周小丫捂著屁股痛的小臉漲紅,只是顧不上摔得疼,連忙一骨碌爬起來,少爺已經走到她的身後,她頓時感到一股山一般的壓力落在了肩上。
慌張的垂下頭,卻看到滿地銀兩,又下意識去撿,正要把完整的那一個銀子撿起來時,一雙手比她更快撿起了那個銀子。
「少爺?」
「這銀子你哪來的?」
「這……這是奴婢早上,早上得來的,有個家奴與我買肉食。」周小丫怯生生的說。
林宇的臉霎時變得極其難看,手中的銀子上刻著大龍國號的字樣,這是一枚官銀,銀子分官銀和市銀的,官銀不能在市面流通,只能在府中存放,一個家奴身上如何會有官銀?還用來買肉食,這奴才在撒謊!
他一把抓起周小丫的衣襟把人用力往門外一帶,男人力氣極大,周小丫幾乎被拋了出去,滾在地上,尖銳的石塊劃破了她的手心,朱紅的珠滲出來,她紅了眼睛,卻不敢哭,只膽戰心驚的匍匐在地。
周小丫不敢站起來,只敢趴在地上,看著走上來的一雙男人的大腳,她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林宇臉色陰沉的可怕,冷怒陰寒的氣息瞬間讓周小丫聯想到初次,那刻骨銘心的疼痛,身體的記憶總是比大腦更加難以抹去,她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小臉已是一片慘白。
瑟瑟發抖之際,更讓她驚懼的聲音冷冷傳來。
「來人,這賤奴偷竊官銀,家法伺候。」
!!!
官銀?周小丫驚愕的看著地上的銀子,這是官銀?她根本不知道,今日早上有個家奴過來和她買肉食,一連買了好多大肉,還給了她一個完整的銀子。
她是第一次見到完整的銀子,本來懷疑過的,但那個家奴說這是以前少爺賞賜的,她來府上也就幾個月,並沒有過多懷疑,還很自豪的收起來打算傍晚交給葉姐姐呢。可是現在,少爺竟然說這是官銀?她不知道官銀是什麼,但知道偷竊是什麼意思。
驚慌失措的周小丫囫圇跪在地上,拚命磕頭:「少爺,奴婢冤枉呀,這真的是早上有家奴過來買肉給奴婢的,奴婢沒有偷。」
「沒有偷如何有官銀?到底怎麼來的,說!」林宇拿著銀子忽然朝著周小丫的頭扔去。一個銀錠不輕,這般用力的砸下來,周小丫的頭頓時就見了紅。
頭上猛然傳來的劇痛讓周小丫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撞的滿頭血紅:「沒有,奴婢說的都是實話,真的是從別的家奴手上得來的。」
「還不說實話嗎?來人!」
怒斥很快吸引了不少的人,家奴們平時在府中無聊的緊,好不容易碰上點事就全都八卦著過來,圍著周小丫指指點點。周小丫的小臉已經沒了最後的血色,人與人之間的悲喜並不相通,她的絕望驚恐卻是淪為了別的奴才的快樂。
家丁們陸續趕來,還拉來了長椅和木板,光是看到那厚厚的木板周小丫幾乎要嚇癱了,她會被打爛嗎?
等葉流觴和柳無依聞聲趕到,周小丫已然讓幾個強壯的家丁按在了長凳上,一個身強體壯的家丁已經舉起了木板,只待少爺一聲令下就會把周小丫杖斃。
柳無依暗道不好,連忙上前:「夫君,這是在作何?」
「作何?這奴才私竊官銀,還當眾撒謊,你平日裡都在作何?府中的奴子都這般沒有規矩了。」林宇氣的臉色發青,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他的房內都出現小偷了,柳無依平時到底有沒有在管教家奴。
柳無依掃視一圈,連忙把地上的銀子撿起來細瞧,上面印著戶部的字體,確實是官銀,她有點著急道:「夫君莫要生氣,是妾身疏於管教,只是官銀又如何是一個後廚奴子能偷到的,其中定有蹊蹺,夫君還請先容妾身審問。」
「哦?似乎有點道理。」林宇盛怒的氣焰淡去些許,他示意家丁把周小丫重新架起來,冷聲問:「再給你一次機會,銀子到底從何而來?」
「唔,少……少爺,真、真的是,賣肉食得……得來的,是一個家奴給我的,說是少爺您賞得。」周小丫說話都不利索了,心中的恐懼不斷滋生,今天她若說不清楚就死定了。
「你看,這奴才根本不說實話,還我賞賜的,府中的奴才一個兩個謊話連篇。」林宇冷笑。
柳無依沒有回答林宇,只是看著周小丫低聲問:「今日早上過來買的對罷,你還記得那人嗎?」
「嗯,奴婢記得的。」周小丫連連點頭,仿佛看著救命稻草般看著柳無依,少夫人心善,定會還她一個清白的。
「夫君,要不先把家奴都叫過來,若這般就說周小丫偷竊也是草率了些,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當務之急還是找出真正的竊賊,不然若竊了東廂的銀子出去做什麼,我們也難逃干係。」
「那便給你個面子,來人,把所有家奴叫過來。」林宇暗自點頭,似乎是這個道理,方才他太生氣了,仔細想想一個後廚的奴才想偷東西都不知道上哪兒偷吧,能接觸到官銀的就柳無依,他,葉流觴,還有林朱氏,柳無依沒可能,林朱氏被他勒令在自己的院子裡,也沒有管事權,難道是葉流觴?
一炷香後東廂的上百名家奴就都聚集於此,看戲的家奴這回兒也慌了,他們都成了有嫌疑之人。他們垂著頭不敢亂說話,由家丁領著周小丫挨個兒辨認。
空氣盈滿了一股緊張的氣氛,每個人如芒在背,生怕周小丫認錯人,一旦指認他們,他們又無法自證的話,被冤死的就是他們了。心中的禱告聲似乎能夠震破眾人的耳膜,直到周小丫全部辨認完,眾人的心才落了下來。
「哪個?」
「沒……沒有。」周小丫徹底慌了,眼睛紅紅的盈滿了淚,都快哭出來了,為什麼會沒有呢?她無助的看著柳無依,又下意識看向了葉流觴,怎麼辦呀?
「呵,還在演戲嗎?不是你偷的就說到底是誰給你的,說出來就不罰你了。」
「少爺饒命,真的是早上從別的家奴那得來的。」
林宇怒了,嘴這般硬是吧?那正好,拿這人殺雞儆猴,他怒喊道:「給我直接杖斃,我看看今後誰還敢起不該起的心思。」
「饒命,少爺饒命,不是我,饒命!不是我。」周小丫再次被家丁架到了長椅上,高高舉起的厚木板嚇得她魂飛魄散,她拚命掙扎,驚恐的尖叫:「不要——!」
「給我打!」
少爺的一聲令下等於宣判了一個人的生死,木板應聲而落,重重的打在周小丫的臀部上,「啪」的一聲,周小丫悽厲的尖叫起來,她哇哇大哭,小臉煞白。
葉流觴把嘴唇咬的出血了,她緊緊握著拳頭,不用想都知道這是一出陷害。她很聰明,甚至猜到這處陷害是針對她的,只是她不中計,才落到了與她關係好的周小丫上。她疏忽了,只防自己,沒想到別人會從周小丫身上下手。
看著周小丫悽厲尖叫,驚恐無措的樣子竟然與葉小妞重合,葉小妞被賣時也是這般驚恐的看著她。
在木板再次重重打下時,她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大聲道。
「等等。」
突兀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聚集在葉流觴身上,二夫人雙眼頓時發亮,柳無依最先反應過來,似乎心有靈犀,她幾乎瞬間猜到葉流觴想要幹嘛,向來沉著冷靜的她臉上罕見的出現了慌亂。
正如柳無依所料,葉流觴走出來,站在所有人面前:「少爺,是我偷的銀子。」
「你作何?不是鬧著玩的,你有沒有做我還不清楚嗎?」柳無依也急了,葉流觴認什麼罪,葉流觴天天和她在一起,哪有機會偷銀子。她心裡又急又驚,看著二夫人恨得眼睛冒出凶光。
「夫人莫要說了,是元妓騙了夫人,辜負了夫人的一番信任。」葉流觴垂著腦袋,不讓她看自己的臉,語氣很低,態度卻是堅決,若她不認,周小丫死定了,周小丫無辜又單純,因她慘死何其無辜?她對著柳無依做了個拜:「元妓該死,請夫人責罰。」
「你、你……你倒是說說,為何偷?」柳無依氣的語氣不穩,當著林宇的面又不好包庇葉流觴,一時間為難的幾欲抓狂,這一坎如何過去?
「之前元妓找到自己的老家,現在世道艱難,元妓想接濟他們,一時間不夠銀子就動了歪心思。在夫人忙著和元妓對帳的時候,元妓已私自開了庫房指使周小丫去偷銀子,元妓與周小丫關係甚好,府中的家奴都是知道的。」
……
柳無依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護不住葉流觴。唇瓣不斷地抖出她的無助,怎麼辦?
「你,你確定是你。」
「是我,元妓知錯,還請夫人責罰。」葉流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這輩子只甘願跪在柳無依面前,任何人都休想讓她心甘情願跪下。
「我……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是你?」柳無依眸中閃爍著淚水,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出這一句,心裡不住的祈禱葉流觴否認。這種陷害在大院不陌生,一般找個替罪羊殺雞儆猴也就結束了,可這隻替罪羊是葉流觴的時候,卻讓柳無依亂了方寸,明明之前她承諾在大院裡要護住葉流觴的,今天卻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陷害。
葉流觴知不知道,這樣會死的!
「是我。」葉流觴哽咽的埋著頭:「是元妓辜負了夫人的賞識,夫人還是責罰罷。」
「你,你……」
兩人對峙著,二夫人見狀正中下懷,她姍姍來遲,一臉興味的說:「我說少夫人,這是在作何?下人做錯了事好好責罰就是了,在這兒又是演的哪一出?莫非少夫人捨不得責罰元妓?」
二夫人故意把話頭往柳無依和葉流觴的關係上牽引,聽到這話,林宇頓時怪異的審視柳無依和葉流觴。
「怎麼了?還有隱情不成?」他冷冷道。
「夫人還是責罰罷,元妓曉得夫人宅心仁厚,向來厚待家奴,但元妓罪該萬死,屬實當罰。」葉流觴急忙為柳無依開脫,她最怕就是自己拖累柳無依,周小丫是她自己選擇要幫的,但是不能也把柳無依拖下水。
「好、好、好。」柳無依啞聲一連說了叄個好,眼含淚光,嘶啞道,「把……把元妓拖出去重打四、二十大板。」
(三十九)他們想打死她
「把,把元妓拖出去重打四、二十大板。」
在柳無依心痛的喊出這句話後,那人卻還不嫌事大:「哎喲,少夫人,怎的還有減少的道理,是多不捨得?」
二夫人不依不撓,看著柳無依臉上的痛色,她心裡快活的要死,柳無依可算栽在她手上了,這副眼含淚水的模樣真是可憐呀。
「二夫人就別添油加醋了,人在做天在看,現在夫君中舉解元,鴻運當頭,若把人打死了衝撞了夫君的氣運,後果莫非你擔待的起嗎?」柳無依憤懣的眼神看向她,嗓音壓到了最低,潛藏著她今日所有怨怒,使她的話字字帶刀,聽著能割人。
「柳無依,你說什麼呢!難不成你懷疑我?」二夫人聽出她字字暗喻,頓時惱火了,她突然尖聲大叫,聲音異常刺耳。
「我可沒這麼說,二夫人為何要上趕著承認,心裡有鬼?」
「你、你炸我!夫君,不是我,是柳氏乾的。」
「行了,都消停些,不知道今天是本少爺的大喜日嗎?晦氣。」兩個夫人當場對峙,林宇自然也就猜的差不多了,雖然他不問後宅事,但不代表他傻,兩個夫人分明是鬧了不愉快,今天這齣也是她們弄出來互相爭執的。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他卻有些煩躁,內宅矛盾是正常的,但作為主母不該激化矛盾,該去調和,柳無依到底在幹什麼?
「夫君,哼。」二夫人還想反駁什麼,可是猛地對上林宇陰沉的眼神,她感到喉頭一哽,只好不情不願的收了話,負氣離開,兩個婢女連忙追了上去。
二夫人離開後,林宇對柳無依埋怨之情更深了:「一個妾你都管不住嗎?整天板著臉作甚?妾上杆上線也不知道管,府中的奴才也不見得你管,你還有主母的樣子,後院裡頭整天勾心鬥角,下人也散漫無度,你平日都在作何?」
「夫君教訓的是,是妾身疏於管教,妾身日後定好好管教,整頓後宅。」柳無依垂著頭,聲音顯得嗡嗡的,心下卻怨恨無比——叫她嫁人她嫁了,讓她管理後宅她也管了,讓她相夫教子她都照辦了,這群無恥之輩厲聲要求她做到他們想要的樣子,現在卻還嫌她做的不夠,到底還要她做到何等地步?
「這便對了,今日之事雖說起於後宅矛盾,但官銀一事事關重大,以後你們還是警醒一點。考慮到本少爺大喜日子不宜衝撞,元妓又幫扶許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酌情打十大板罷,以儆效尤。」這件事現在看來大概與葉流觴無關,也和周小丫無關,但在下人面前規矩是要立的,林宇決定酌情打葉流觴一頓。
「少爺仁厚,仆謝少爺開恩。」葉流觴高聲謝道,眼神看向的卻是柳無依,目光複雜,帶著難過與眷戀,以及很多說不清的東西。
柳無依不忍看,與林宇說了聲便慌忙逃回自己的小院,方才葉流觴看她的眼神太難過了,像一把刀徑直插入她的心頭,讓她心痛萬分。她坐在自己床上,曲腿環抱自己,仿佛前院的酷刑也打在她身上了。
葉流觴,十大板,你撐得住的罷。
柳無依離開後,林宇吩咐家丁象徵性打十大板,便也離開了。兩個家丁作勢把葉流觴架到長凳上,葉流觴躲開了,她自己主動走了過去,趴在長凳上,周小丫已經讓人扶下來了,方才挨了一板子,現在屁股都腫起來了,站都站不穩,好在沒有破皮。深陷後怕的她還在抽抽嗒嗒,看到葉流觴趴在長凳上才回過神來。
「葉姐姐,你們別打葉姐姐,真的不是葉姐姐偷的,嗚嗚嗚……」她爬過去死死拉著葉流觴,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一板子她就疼的厲害,十板子會打傷的,她很自責,都是她太蠢,到頭來害了葉姐姐。
「沒聽到是少爺吩咐嗎?快滾開,不然連你也打。」
「嗚,不要,不給打……嗚嗚嗚……」
周小丫悽慘的哀求兩個家丁,一隻手死死護在葉流觴身上,死活不肯退,那模樣比自己挨打還要悽慘。
「好了,你快讓開些,十板子葉姐姐受的住,快讓開,不然讓少爺瞧見了又要罰你了。」葉流觴心頭總算泛起了絲暖意,在這裡不僅有柳無依,還有這一個單純的妹妹,倒是真心愛護她的。她不禁想到柳無依和她說,不要妄自菲薄,還有很多人在意她,確實呢,有人在意,似乎受罰都不怎麼害怕了,心裡還熨帖的很。
「葉姐姐,小丫在這兒看著,嗚嗚……」周小丫抬手抹了把淚,後退了幾步,她要在這看著,陪姐姐受罰。
周小丫退開後,家丁再次舉起了板子,卻是卯足了勁向葉流觴身上揮過去。
只聽見響亮的「啪」一聲,葉流觴的身體猛然一顫,全身都僵直了,劇烈的疼痛沿著脊柱傳遞至全身,差點沒把她痛暈過去。
葉流觴雙眼血紅,牙關緊咬,但即便如此,自臀部傳來的撕裂痛還是讓她難以抑制的發出痛苦不堪的悶哼。臀部火辣火辣的,更害怕的是身體傳遞的後怕,那重重的一下似乎把五臟六腑都打散了。
這人想要活生生打死她!
葉流觴痛苦的瞥向拿板子的家丁,板子落下前的一瞬間,她看到家丁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不等她緩過來,板子再次落下,她死死扣著身下的長凳,身體因每一次杖擊都會顫抖,嘶啞的悶哼聲不斷從她緊閉的唇齒間逸出。
那根棍子被揮舞的猶如攻城木,每一下舞的虎虎生風,力道之巨大恐怕鐵器都能打彎。
啪啪啪的聲音在死一般寂靜的前院尤為刺耳,痛苦的悶哼聲,啪啪啪的響聲以及周小丫的哭聲摻和在一起猶如地獄交響曲。周圍的家奴無一敢上前,全都躲在遠處瑟瑟發抖。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葉流觴受不了,想叫都叫不出來,劇烈的疼痛讓她臉色煞白,大腦嗡嗡作響。
一行鮮紅的血順著她的唇角滑落,又滴落在長凳上,一滴、兩滴,連成一片,觸目驚心。耳邊周小丫的悽慘的哭聲漸漸遠去,葉流觴虛弱的閉上眼,要死了嗎?
十板打完,葉流觴已經不省人事,周小丫再也忍不住撲了上去,顧不上自己這樣會不會受罰,她只是悽厲的嚎啕大哭,都不太敢碰葉流觴。葉流觴身上的鮮血嚇得她的魂兒都沒了,都是她愚蠢,這麼蠢的她害死葉姐姐了。
「嗚嗚,你們!你們打的這般重,你們打死葉姐姐了,嗚嗚嗚……你們!」
「這是少爺的命令,我們也沒有辦法。」家丁們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打完板子便揚長而去,連看葉流觴都懶得看。
「葉姐姐,葉姐姐你醒醒,嗚嗚……葉姐姐!」
周小丫崩潰的搖著葉流觴的身子,葉流觴暈過去了,什麼都不懂的她只會彷徨的站在這裡,怎麼辦?按理說得找大夫,但她根本沒法出府,怎麼找?沒用的她只會哭,然而太慌張導致哭都不知道怎麼哭了,她一遍又一遍叫著葉流觴,回應她的只有冷風呼呼的聲音。
家奴們早就嚇壞了,剛剛的一幕讓他們想起幾個月前紅花和綠柳的事,現在元妓也躺在這兒了,一時間沒有人敢上前,不知過了多久,周小丫接近哭斷氣了,總算有人來了。
「哭什麼,先把她抬回房,我去請大夫。」秋華剛剛走近就被葉流觴的慘狀嚇了一跳,葉流觴後半身浸透了血色,嘴邊也嘔出一灘血,分明打傷了身體,若非看到葉流觴還在呼吸,她以為葉流觴已經死了。
秋華怒的發抖,心頭湧出一陣後怕,還好小姐不放心叫她過來看看,不然葉流觴可能挺不過去了,自家小姐好不容易有個說話的人,葉流觴一死,又要。
二夫人,當真這麼狠?
「嗯嗯。」周小丫連連點頭,手忙腳亂想扶起葉流觴,但葉流觴傷勢太重,根本不能扶,她又茫然的看著秋華。
「你們幾個,把元妓抬回去。」秋華指了指幾個後怕的家奴,周小丫確實很傻,若沒葉流觴,估計早就被欺負的渣都不剩了。
幾人找來一塊平整的木板,把葉流觴抬了上去,這才能把葉流觴抬回房間。
不一會兒,秋華就帶著大夫回來了。
來人是京城第一醫館妙春堂的李大夫,人稱妙手回春,李大夫救治的病人多不勝數,大多都是達官貴族,口碑極佳,能請他過來給奴子看病,可見是誰的意思。
「李大夫,她如何了?」秋華緊張的問。
「打的很重,沒一個月估計下不來床。」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臀部,縱然是李大夫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看到好幾板子打在很靠近腰椎的地方,若再往上一點,很可能會把腰打殘,也不知道這個小小年紀的女郎犯了什麼事被打的這麼重。
「這般嚴重?」
「嗯,看樣子是用了死勁。」
秋華猛吸了口氣,忙道:「有勞李大夫一定要把她治好,不管什麼藥,都給她用,莫要留下病根。」
「開藥可以,只是價錢方面……」李大夫有些為難,女郎看著是個家奴,他還沒搞清楚怎麼被請來給家奴看病呢。
「無礙,帳目都算在我家小姐上。」
「既然如此,老夫便開幾個活血散瘀的方子,她太年輕了,身子不比成年天元結實,至少要好好養一個月,平時多給她吃些補身子的藥,不然恐怕會虧了身子。」
「好。」
李大夫一口氣開了好幾個藥方,連補身體的藥方都開好了,又仔細囑咐不要碰水,這才離開林府。送別李大夫後,秋華急忙拿著藥方去抓藥。
周小丫也只能先離開,雖然她很想留下來照顧葉姐姐,但她畢竟是奴才,還有數不清的活等著她干,輪不到她說事。這時候的她突然很討厭自己是個奴才,進府以來她日日活在安逸中,還一度覺得在府中當奴才沒什麼不好,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意識到奴才終究是奴才,主子想要她死都不需要理由。
秋華效率很快,不到半天就把所有藥抓了回來,全都是上好的金瘡藥,買完藥,她又買了點紅棗桂圓,連阿膠都買了些,生怕葉流觴傷到身子,她知道自家小姐有多重視元妓,必須把她養好了。
柳無依在自己的院子裡快要急瘋時,秋華終於回來了。
「她如何了?」一看到秋華柳無依就連忙走上前,腳步踉踉蹌蹌。
秋華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仿佛失了魂兒的柳無依:「沒有性命之憂,我已然找大夫診治了。」
「沒有性命之憂?她傷的很重嗎?」柳無依一下子抓住秋華話中的重點,不是傷到什麼程度,而是沒有性命之憂,十板子居然到了要用性命之憂來形容嗎?
一股寒意猛然從心底竄了出來,柳無依整個人為之哆嗦,這得打成啥樣?
「小姐不必擔心,李大夫說她並無大礙,只要好好養著就會康復的,我讓大夫開了好藥,補身子的藥材也買回來了。」看到自家小姐突然傻了,秋華連忙解釋清楚。
「那就好,都買了是罷,她是要吃補身子的東西?銀子夠不夠?你不要買便宜的,若不夠銀子,我這還有。你每天熬點阿膠,對了,我這裡有很多柳家送來的阿膠,這個比外邊買的好,你拿去熬給她喝。」柳無依一下子想起來什麼,慌裡慌張的拉出放在床底的箱子,不一會便拿出了幾盒名貴的補品,都是些價值連城的阿膠靈芝啥的,是柳家送來給她補身子的,她不喜歡也就偶爾吃幾次,沒想到她嫌棄的東西現在倒成了最珍貴的東西。
「小姐,這都是老爺送來的,如何能夠給那……那個奴子吃。」秋華連忙把那些補品收起來,這些都是何等名貴的東西?吃這些和吃金子沒什麼不同,那奴才能消受得起嗎?況且小姐自己也要調理身子呢。
「無礙,給我吃也是浪費,隆冬將至,若不好好調理她會落下病根的。」柳無依把補品硬塞到秋華手中,這種東西柳家經常送來,讓她吃才沒用,調理身子給林宇生孩子嗎?
「那、那我每日給她熬一點。」
「好。」
柳無依總算放心了,例行去偏殿看看孩子,只是心裡裝了事的她魂不守舍,葉流觴到底傷的如何了?雖然秋華說無大礙,但她還是不放心,想親自看一看。但她現在別說看葉流觴了,連邁出後院都沒有能力,心中的憂慮占據她的大腦,傍晚林家人吃飯的時候她都沒有狀態,吃飯吃的味同嚼蠟。
「怎的柳氏吃這麼少,可是沒胃口?」老夫人見柳無依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不禁問道。
「無礙,只是媳婦今日不大舒服。」柳無依擦了擦嘴,臉色有點發白,看著確實不舒服的樣子。
「身子不適便回去歇一歇,若有什麼事再告知宇兒。」
「好,媳婦謝過娘,先告辭了。」
看著柳無依低落離開的背影,林宇也很疑惑,這柳家千金怎麼突然好像泄了氣一般,明明白天還是很有精神的,難不成因懲戒奴子衝撞了,醫理好像有邪氣之說,身子弱的人見了血氣會染上邪氣,在他看來柳無依似乎是這樣。林宇吩咐一旁的婢女:「等會兒你讓廚房熬點安神湯給少夫人送去,讓她好好睡一覺。」
「是。」
老夫人對林宇的舉動感到意外,兒子中舉後似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僅孝順她,還關心妻子,一下子就有擔當了。
「宇兒真是越來越有家主樣子了,長大了。」
「唉,這坤輩就是坤輩,不經嚇,今日兒子在府中懲戒了一個下人,她該是染了邪氣。」林宇眼神透著鄙夷,柳無依雖說持家能力強,但到底是坤澤,弱不禁風的,這就嚇到了。
「你也是的,坤兒身子就是這般嬌弱的,懲戒奴子也不該嚇到人呀,現在中舉了,以後是要拜官進爵的,當今聖上以仁為政,你平日裡還是要收斂些。」
「兒子以後會注意的。」
柳無依不知道自己在丈夫口中成了身子嬌弱的無能坤輩,她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晚上都心神不寧。對葉流觴的擔憂使她不能安寢,哪怕喝下了安神湯都難以入眠,現在的她真有點那種「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之感。
睡得迷迷糊糊間,她夢見葉流觴滿身鮮血的模樣,那些該死的家丁拿著沉重的板子狠狠打在葉流觴身上,每一下都皮開肉綻,還故意挑要害打,沉重的拍打聲與痛苦的悶哼聲刺激著她的耳膜,她聽到她的流觴喊痛,叫她救她,她嘶聲力竭叫家丁住手,但沒有一人聽見她的聲音。
她眼睜睜看著葉流觴在她面前被打的吐血,直至徹底沒了聲息,心上人死在眼前讓柳無依的心如墜深淵,她猛地驚醒過來,身子已經泌出了一身冷汗。胸腔中跳動激烈,每一聲都砸的她心酸苦痛。
「啊!」
「小姐怎麼了?」秋華聽到柳無依的驚叫聲就醒了過來,她連忙走過來,看著滿頭大汗的柳無依心疼極了。
「唔,不行,秋華,我不放心她,我得去看看她。」柳無依嗓音都在發抖,細聽之下竟還含著哭腔,她受不了了,煎熬了大半天,在黑暗的催發下恐懼越發深沉,幾乎吞噬了她,她必須見到葉流觴才能心安。
「小姐,她真的沒事,別擔心,你現在過去若叫人瞧見了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柳無依態度堅決:「我換你的衣服,你幫我挽發,夜間看不出來的。」
「小姐你,你真的瘋了。」
秋華氣的咬牙,小姐少女懷春,情根深種,已然瘋魔了!但看著這樣的小姐,她卻覺得是如此鮮活。
「瘋了好,瘋了歡喜。」柳無依喃喃道,她換上秋華的衣服,也不用秋華伺候了,自顧自的描眉一番,做完這些,秋華也幫她梳好丫鬟頭了。為了不露出破綻,她往自己的腺體上塗了掩香膏,夫人半夜私會元妓若被發現她就死定了,但明知冒這麼大風險,她還是義無反顧。
片刻後,煥然一新的柳無依一頭鑽了出去,秋華躺在柳無依的床上,無奈的長嘆。小姐已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那葉流觴呢,葉流觴是否也如小姐珍視她那般珍視小姐,到底值不值呀。
柳無依匆匆往前院走去,儘量避開家丁常走的過道,偷偷摸摸的從牆角摸著走,這位千金小姐現在看著活像一個賊。好在老天似乎也被她的一腔真情感動,值夜的家丁沒有發現她,她順利摸到了葉流觴居住的下房。
聞著門縫中飄出的淡淡水香,高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小心打開門,一個貓腰鑽了進去,隨著房門關上,簡潔的房間與飄散在空氣中的藥香和血腥味也刺激的她紅了眼圈。
她無暇顧及室內的布置,視線早已集中在趴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因臀部有傷,葉流觴只能趴臥,此時睡得沉了,但沒了血色的臉和略急促的呼吸還是暴露出她的傷勢之重,得傷成什麼樣子才能白成這樣?她躡腳走過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蓋在臀部上的紗布暈開一片紅,光是看著她的眼睛就異常灼熱。
滴答。
熱淚無聲的滑落下來,她試圖去碰,卻不敢,顫抖的手伸出好幾次,終於下定決心碰上之際,手突然被另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緊接著,虛弱的猶如蚊吟的嗓音從耳邊響起。
「乃悟前狼假寐。「
「……!」柳無依的淚水一下子凝固在眼眶裡,看著突然醒過來的葉流觴,她忽然傻了。一整天的焦慮擔憂在對上葉流觴溫柔的眼神時徹底散去,心情大起大落的她竟一下子抽抽嗒嗒起來,憋著的淚水決堤而出,如洪流傾瀉。
「欸?別,別哭呀。」葉流觴看著無聲落淚的妙人兒,暗忖千金小姐怎的又哭了。
(四十)你可以抱抱我嗎?
「別,別哭呀。」
「哼,你還蓋以誘敵是吧,我都擔心大半天了,睡不著都過來了。」柳無依嗚咽著,一邊埋怨著葉流觴一邊又甜蜜的要死,失魂落魄一整天但現在卻開心無比,這情愛之事真神奇。
「所以你就半夜摸過來了?我沒有事啦,十板子打不死我的,莫要哭了。」葉流觴捏了捏柳無依的手,她想為柳無依拭去淚水,可是身子太虛弱了根本爬不起來,光是動彈一下都疼的冒冷汗。
「是不是很疼?他們怎麼打的這般狠,他們想打死你嗎?」柳無依注意到葉流觴的神態,不等葉流觴答應就拿開蓋在她身上的紗布。紗布下血色更濃,傷口上敷著許多藥粉,只一看她就不住的掉眼淚,這些奴才,誰給他們授意打這般重。
葉流觴有點窘迫,柳無依怎麼可以直接掀開看,雖然是看傷,可是傷的部位可是屁股耶,哪怕她們有私情也不能輕易露屁股給人看吧,她不是這麼開放的人呀。正欲阻撓,耳邊卻又傳來小聲的嗚咽,聽著她的心就又酸又甜的。
以前的她覺得自己很孤單,在血親面前也沒有多少歸屬感。老葉家對她而言更像是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觀念不同,夫子對她就是一個導師和朋友,沒想到賣身之後,不僅認識了周小丫,更得了柳無依的真情。
在無情的大院裡,她反而得到了最珍貴的情感,真是造化弄人。聽著她哽咽的聲音,葉流觴吃力的撐起上身,拉著柳無依的手把人帶過來。
「莫要哭了,很快就好了,大夫給的金瘡藥效果很好,現在都不疼了。」她艱難的用手拭去柳無依臉上的淚痕,光是這般動作,額頭就泌出了一層冷汗,但她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心裡熱乎乎的,她知道手上滾燙的淚水都是為她流的。
「就會哄我,疼就趴好,大夫說你這次傷的深了,接下來要好好將養著,府中的事就先別管了。」柳無依拿帕子擦了擦淚,有點羞意,她也不知道怎的,一向要強的自己在葉流觴面前越來越柔軟了,竟然在一個比她還小的奴子面前哭唧唧。之前葉流觴諷刺她一個千金小姐居然在奴子面前賣弄悽苦,現在變本加厲,明明被打的人是葉流觴,可是她卻哭的停不下來,真是要命。
「嗯,我定會好好養身子,只是小姐半夜夜襲,屬實讓人另眼相看呀。」看著柳無依紅紅的眼睛,葉流觴忍不住要調戲一番,柳無依越是接觸她就越覺得也是個奇人。明明開始像根木頭,但自從互相表明心意,木頭就開始變了,展現出越來越多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枯木逢春也不為過。柳無依熱情似火,體貼溫柔,不在意世俗的禮法綱常,真是讓她又驚又喜。
「士別叄日,即更刮目相待,女郎何見事之晚乎。」柳無依鄙視她一眼,淡淡道。
「哈哈,是我愚鈍,小姐固然非復東廂柳氏。」葉流觴也是笑出聲,自然而然的把話接了下去。
兩人就像同床共枕許多年的伴侶,一唱一和,婦唱婦隨,原本因懲戒而低落的心情也在這份心意濃濃的交談下緩和下來。
見葉流觴確實沒有大礙,柳無依懸著的心終是放回了肚子裡,她環顧四周,方才注意力都在葉流觴上了,沒有好好打量葉流觴的居住環境,這不打量不要緊,一打量她又心酸的不行。
這是一個非常狹小的房間,空間小到只有一個人落腳的地方,一個大木盆,一張小床,一張木桌,還有一個小圓凳,簡單的一眼就能看完整個室內。
木桌上擺放著幾本舊書,一套最便宜的筆墨紙硯,還有一沓厚實的帳本,這人平時就是窩在這樣的小角落裡處理府中的大小事務和商鋪的單子嗎?
寒窗苦讀,頭懸樑錐刺股,這句話放在葉流觴身上貼切的很。這是她第一次見葉流觴的住處,雖然想過身為家奴的葉流觴不會住的非常好,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差,這裡落腳的地方都快要沒有了,跟個地窖似的。按理說葉流觴現在是總管了,該有自己的一間房了,怎的卻不說要換房間呀,真是個笨人。
「怎麼不和我說換個地方住?」她有些埋怨的看著葉流觴。
「無礙,我覺得這裡也挺好的,不勞煩小姐了。」葉流觴只是摸摸臉,有點不好意思。房子是剛剛進府的時候管家安排給她的,至於為什麼這麼小,顯然是因著她是元妓了。小是小了點,但對她來說乾淨又安靜,已經比老葉家強許多。
葉流觴滿足靦腆的表情實在讓人不是滋味,柳無依心裡悶悶的,不管怎麼說都是她失職在先,護不住自己的愛人也就罷了,居然連住處都疏忽了,讓自己的愛人蝸居在這樣的地方。
「哪裡好了?你住在這裡不成的,養傷需得換個地方,我給你換一個大點的房子,還有你這傷定要養一個月了,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了地,要不我安排個婢女伺候你?」想到年輕的婢女貼身伺候葉流觴什麼的,柳無依立馬打消了這個想法:「算了,還是安排個嬤嬤照顧你吧。」
婢女那般年輕好看,萬一葉流觴把持不住怎麼辦?柳無依又面不改色的改了口。
聽到這個,葉流觴的小臉騰的一下再次赤紅了,她尷尬的看了柳無依一眼,因著臀部受傷,她沒法下地,一些生理需求就得有人幫她。
今日有個老嬤嬤拿著夜壺過來幫她出恭,試想她潔身自好十餘載,哪有讓人伺候出恭的經歷,她羞惱的把人轟走了,夜壺自己來也可以,只是,若要如廁又該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作何?」見葉流觴臉上怪異的緋紅,柳無依立刻危機感十足,傷了一日,葉流觴肯定有人伺候解決需求的,此時說起這個臉就這麼紅,難不成已經有年輕的婢子捷足先登?
柳無依徹底坐不住了:「可是今日有婢子搞你了?」
「柳無依,注意你的言辭。」葉流觴氣急敗壞的打斷她,什麼叫搞?這聽著怎麼如此粗鄙呢,況且她是天元,天元哪有被搞的,柳無依當真口無遮攔。
「嘴快說錯了,今日誰伺候你的?」柳無依也顧不上自己的言辭了,滿腦子都是自己看上的天元被人占了便宜,當即就像喝盡了一壇醋。
葉流觴是她先看上的,也是她先抓在手裡的,是不能分享的,她甚至無恥的要求一個天元也對她從一而終。在葉流觴面前,別人口中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也成了無藥可救的妒婦。
她盯著葉流觴,眼神灼熱的把葉流觴盯得垂下了頭,半晌才小小聲的傳來一句。
「一個嬤嬤伺候我的。」
柳無依鬆了口氣:「那我明日安排那個嬤嬤貼身伺候你,有什麼需求你都和她說,好不好?」
「不,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的。」葉流觴說的小聲,她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習慣被人伺候,更別說貼身伺候,聽說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連沐浴都要人伺候,對她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你怎麼自己呀,出恭可以自己,如廁如何來?」柳無依眼睛轉了轉,狡黠道:「還是說,你想我伺候你?」
葉流觴渾身哆嗦一下,氣急敗壞的瞪著笑意盈盈的柳無依:「我不需要伺候,休要胡說了!」
「我哪有胡說,我親自伺候你也不是不行,以後我夜夜過來伺候你,斟茶倒水,洗衣做飯,擦身如廁,我都可以的。」柳無依一臉正色,仿佛來真的。
「呵呵,少夫人可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葉流觴看怪人一樣看著柳無依,柳無依當初不是才說不喜歡斟茶倒水,洗衣做飯,相夫教子這些嗎?這會兒怎麼主動說要做這些?就算做,千金小姐的柳無依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她會嗎?
「怎麼了嗎?你不信我可以呀?」柳無依眨眨眼:「雖然我沒試過伺候別人,可倘若是伺候你,我覺得沒什麼。」
「你真要伺候我?」看著柳無依眨眼的可愛表情,葉流觴突然很想調侃她,迎著柳無依信誓旦旦的表情,她臉上帶著一抹玩味。
「對呀,怎麼了嗎?」柳無依不明所以。
「好呀,我要出恭了,你幫我罷。」
……
柳無依愣了愣,看到葉流觴一臉玩味的表情才反應過來,卻不好意思了,但又有些惱,這傢伙!她吸了口氣,抬頭似笑非笑的看向葉流觴,出恭是吧,以為她不敢嗎?
她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地上的夜壺上,幾乎不假思索的拿了起來。
「欸?等等,不用,我逗你的。」葉流觴驚慌的看著柳無依手中的夜壺,神態就像看到炸彈似的,千金小姐和夜壺不太相配呀,太怪了!她的臉紅的滴血,哪裡還有方才遊刃有餘的模樣。
「不是要出恭嗎,我幫你你又不要?」柳無依一手提著夜壺,一手伸向葉流觴的褲子,她的小臉同樣有一抹紅,雖然表現的很積極,但到底也是個年輕的女兒家,若不是葉流觴比她還害羞,她也不敢這般孟浪。
「都說不要了,我逗你的。」
「真的不要?要不要?」
「不要了!」
小小的房間隱隱透著少女婉轉靈動的打鬧聲,言語間聽著讓人怪臉紅心跳的。
打鬧了一會兒,兩人都有點氣喘吁吁,臉蛋一個比一個紅,特別是葉流觴,本來臉色還很蒼白的,這會兒居然像個紅蘋果,連身子都羞紅了,已是頭都不敢抬。
「哈,小姐可是知道,大半夜私會還作勢脫一個天元的褲子意味著什麼?」柳無依無恥起來太嚇人了,剛剛居然想強行扒她的褲子!
「意味著什麼?你一個癱在床上的天元又能奈我何?」柳無依輕喘著氣,看著葉流觴臉蛋紅潤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又抱了上去,抱著葉流觴的臉,送上自己的吻。
突然吻在一起,葉流觴臉上的表情微微僵硬,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一條柔軟的小舌舔著她的唇,動作小心又青澀,她心裡的羞窘也融化在這個熱吻中了。少夫人這般主動強吻她,怎的到頭來動作怯生生的,她眼裡透著柔情,索性張開嘴接納柳無依。
兩條丁香小舌糾纏著,互相嬉戲打鬧,香甜的津液混合在一起,又被各自咽下,她們吻的著迷,忘了呼吸,氣息交融讓兩人越發投入。
葉流觴反客為主,攥住柳無依的小舌吮吸起來,香甜的津液讓她為之振奮,天元的本能逐漸甦醒,她的身體興奮的戰慄,柳無依的夜襲可以說非常瘋狂,但她同樣熱情似火。她用盡全力撐起身子,傷口扯得生疼都渾然不顧,現在的她滿腦子只知道吻柳無依,甚至要柳無依!
天元的慾望總是那麼迅猛且直觀,下身的熱漲感使她沉迷的大腦醒悟過來,她輕輕喘著氣,雙眼被水霧蒙上了一層旖旎,柳無依也不相上下,滿臉潮紅的軟在了她懷裡。
「知道脫一個天元的褲子意味著什麼了罷?」她輕撫柳無依同樣輕顫不止的身子,嗓音沙啞不堪。
柳無依只覺這個親吻讓骨頭都酥麻了,這種感覺好像親吻一棵罌粟,越吸越上癮,到如今一個親吻便足以叫她渾身酥軟。她徹底軟在葉流觴懷裡喘氣,但很快又想到葉流觴身上有傷,忙退開一些。現在溫度不高,她卻羞臊出了一身薄汗,緩了口氣,才坐定好。
「曉得了,只是……不太滿意。」柳無依笑眯眯的瞥了眼葉流觴,媚眼如絲,語氣透著幾分輕浮,特別是「不太滿意」幾個字,故意看著葉流觴的身體,似乎在隱喻什麼。
「你。」葉流觴羞的臉都快要脫一層皮了,她把臉埋在身下的軟枕里,決定不再理會這人,明明是坤澤,怎麼總能一本正經的說出這樣的話,真是要人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真害羞,明天我給你安排一間房,再叫個嬤嬤過來伺候,今晚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放心罷,我能照顧好自己。」葉流觴對她笑了笑,知道柳無依要回去了,雖不舍,但不好耽擱柳無依休息。
看著葉流觴清爽的笑容,臉色蒼白卻掩不住身上的朝氣,她是那麼青春勃發,和林宇真的不一樣,林宇只會給她死氣沉沉的感覺,如老樹枯根,頹廢而了無生機,葉流觴則是一種春意盎然,暖風拂面的美好。柳無依也不由得露出一個笑,點點頭轉身離去,只是走到門前,卻又不舍的回頭看。
葉流觴趴在床上,笑意盈盈的目送她,眼睛一如往常的靈動,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此時她的眼神是在呼喚她。
「怎麼了?」見她遲遲不走,葉流觴問。
「你可以抱抱我嗎?」鬼使神差的,這句話脫口而出,偷偷摸摸過來卻連一個抱抱都沒有,柳大小姐有點不甘心。
葉流觴聞言愣了愣,隨後又笑了笑,也不言語,只是在柳無依期盼的目光中微微側過身子,手臂展開。
柳無依忍不住,叄兩步飛快撲進葉流觴懷裡。心中對葉流觴的思慕猛然爆發,她愛的瘋狂,恨不得揉碎了還要連在一起。溫暖的懷抱帶著淡淡的花香,是她送給葉流觴的保濕乳膏,氣味淡雅清新,是秋日桂花的清香,與清淡的水香相輔相成。
「流觴,心悅你。」她緊緊抱著葉流觴的腰,如一個花季少女喃喃自語,一言一行全是對女郎的鐘情。
葉流觴心頭一陣蕩漾,也抱緊了懷裡馨香柔軟的身子,女人的身子很柔軟,同樣帶著讓她無法抗拒的幽香。主動示愛的女人極大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情難自已,把臉埋在柳無依髮絲間,下意識把心中藏了許久的稱呼脫口而出。
「依兒~」
「唔!」柳無依觸電了般,這一聲「依兒」帶著濃濃的寵溺意味,嗓音喑啞,柔和了濕雲一般輕柔,直喚到了她的骨子裡,骨頭再一次酥麻了。這人怎麼可以這般叫她?連爹娘都不曾這般叫她,聽著怪羞人的,但又著實甜到了心坎里,她窩在葉流觴懷裡,羞的不抬頭了。
「作何這般粘人了?」葉流觴低頭在她額前落下一吻,天元的本能讓她享受這種動作,擁抱一個坤澤,疼惜一個坤澤,信香蠢蠢欲動,她還想標記,把林宇的標記掩蓋,再次標記柳無依,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
「你怎麼這般會哄人?明明你還未成人,又沒有坤澤,怎的這般會呀?」柳無依用手指按著葉流觴的嘴唇,好奇問道。
「或許是……我天生便會?」葉流觴想了想,她確實天生會,心裡想著喜歡柳無依,很多動作都是情不自禁的。
「天生就是個愛花言巧語的。」柳無依霎時嘟起嘴。
聞著葉流觴身上好聞的香氣,凝脂般的秀頸上散發著熱意,她忍不住張嘴在上面咬了一口,軟嫩的肌理使得她忍不住吮了吮,正吮著下腹突然被什麼東西頂住了。
「流觴?」
葉流觴尷尬的推開她,紅著臉捂著身下。本來和柳無依親吻就有了反應,好不容易壓下去,柳無依還來親她,天元的身體真是討厭。
「看來方才我說錯了,我對你很滿意。」柳無依調笑的望著葉流觴的身下,滿意的笑成一朵太陽花,年輕的天元就是不一樣,身上有傷都不帶消停的。
「好啦,不是說回去嗎?快走吧。」葉流觴開口趕人,哪個身心健康的天元受的了這樣挑逗?她記住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養傷。」
「小心些。」
柳無依心裡酸酸的,這裡雖然小小的,像個地窖,但卻比她的大院子更溫馨,可到底夜深了,她不想休息也不能影響葉流觴休息,在葉流觴溫柔的哄聲中,她念念不舍的離開了。
柳無依離開後,葉流觴趴在床上,心頭湧起一股悵然,她們現在處於如膠似漆的時候,見面的時候驚喜萬分,可一旦分開便徒留徹夜孤寂,後頸的腺體還在蠢蠢欲動,信香躁動渴求著什麼,慾望更是羞恥的頂住床板,她苦悶的埋在枕頭上。
葉流觴,你一個農家女能和千金小姐戀愛已經叄生有幸了,為何還不知足?
(四十一)如何收場?
柳無依摸黑逃回自己的院子,心裡已是小鹿亂撞,自己這齣搞得像逃命似的。她小心拉開房門,同樣貓著腰鑽進去,秋華已然等候多時,面對突然出現的柳無依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小姐回來了?」
「嗯,可有人來過?」柳無依一邊脫身上的衣服一邊低聲問,今夜她是看著時辰的,大概花了半個時辰,該不會留破綻。
秋華的注意力卻在柳無依的模樣上,小姐有些氣喘,頭髮也很亂,身上的衣服還亂糟糟的,看起來像摸爬滾打了一番,但她臉上的竊喜和興奮卻又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偷腥的小孩。
秋華忍著悶笑,自從喜歡上元妓小姐便一天一個樣,表情非常生動,白天還在患得患失,現在就暗喜了,甚至還多了很多小女兒家的羞赧。葉流觴可真是厲害,是小姐的心藥嗎?心病還須心藥醫,這回她是真信了這句話了。
回過神來後,她上前伺候柳無依更衣:「自是沒有,小姐呢?可是放心了?」
「放心是放心了,只是她傷的太重了,你明天給她安排一間寬敞透亮的房間,再安排個嬤嬤伺候她,免得落下病根。」想到葉流觴的傷勢,柳無依眼神冰冷。雖然沒有大礙,但十大板哪裡會把人打成那樣,有人分明想打死葉流觴,對方是誰她也能猜到。
柳無依首次感到由衷的憤怒,她自問一向對府中的家奴不錯,不會苛責,對二夫人也沒有擺架子,難道真是因著太沒有主母的架子嗎?任何人都能越過她傷害她珍視的人,人性本惡,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寬容以待,她的大度沒有換來別人的尊重,反而換來了上杆上線。
「上刑的家丁你問過嗎?」
「嗯,今天我就抓了那家丁問了,說是二夫人給了銀子,讓他往死里打,還說會給他贖身出府,所以他就真往死里打了,真是蠢貨,連府中誰是主子都分不清。」秋華說起那家丁也是一臉憤懣,二夫人說他就照辦,不僅傷害了葉流觴,也無視了柳無依,少夫人沒有準話,少爺也沒有準話,他就聽二夫人的。
「東廂的家奴什麼時候歸二夫人管了?那奴才好大的膽子,平日裡我待他們不薄,他們竟這樣回報我,還想仗勢欺人,這種又蠢又壞的奴才不要也罷。」柳無依冷著臉:「他不是要出府嗎?讓他出府,出府後尋人打一頓,讓他也嘗嘗被死里打是什麼滋味。」
「是,小姐。」
「至於二夫人,妾室不守本分,夫君說我管理不當,明天便關院子裡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離開院子半步。」
秋華驚愕的看著柳無依,自家小姐一直都文文弱弱的,也不怎麼理事,這回真的動怒了。
「怎麼了?可是覺得我做的過分?」見秋華不說話,柳無依瞥過去,那眼神竟然冰冷無比。
「沒有。」
「秋華,有沒有想過,以德服人的前提是別人敬我,可是現在,一個奴才都能欺負到我的頭上,二夫人的勢莫非比少夫人還要強嗎?若我不這般,別人只會變本加厲,這次運氣好她沒有損了,若有下次,或者連我都會為人所害。」
「小姐言重了,小姐做什麼自有小姐的道理,秋華支持小姐,況且,秋華也早就想讓小姐管管那些奴才了。」秋華趕緊表明態度,只是心裡又很酸澀,她知道小姐最不喜就是管理後宅管教奴子什麼的,可是不這般或許連自保都做不到,小姐從來都沒有選擇。
「你也這般想?」柳無依不禁好奇。
「小姐平日都不管奴才,那些奴才都敢在我面前蹬鼻子上眼,小姐或許想以德服人,可是大多時候奴才就是要管的,不管連尊重人都不懂。」
「唉,你能這般想便好,我就是明白的太遲了。」柳無依嘆了口氣,躺在床上,心裡想的卻是葉流觴——以德服人的前提是那人正直,比如葉流觴這樣的。
「那小姐可要歇了?」
「嗯。」
秋華給柳無依點上安神香,又貼心的吹滅了燭火,退了出去。燭火熄滅,廂房頓時被黑暗籠罩,柳無依縮在被子裡,一日心情跌宕起伏,現在鬆懈下來反而感到濃濃睏倦。
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上面似乎還殘留著葉流觴的氣息,想著那人爽朗的笑容,寵溺的眼神,還有無微不至的體貼,女兒家的那顆春心又開始萌動了。
入夢的時候,她夢見自己和葉流觴逃出了林府,比翼雙飛,在人間自在翱翔,她們攜手共看秀麗山河,共看日月星辰,到最後白頭偕老。
真的很幸福。
香爐內的安神香還在燃燒,榻上安眠的女子嘴角隱隱勾起了一抹細微的弧度,想必這位淑女正在做什麼良辰美夢呢。到後半夜,外面下了一場雨,檐滴稠密的聲響成為她的搖籃曲,當她從安神的雨夜醒來,天色已是一片暗淡的明光。
透過鏤空的窗花看向屋外,此時雨勢漸緩,細雨連成一片雨幕,雨滴沿著屋檐滴落滑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風偶爾從窗外灌入屋內,風力不大還很柔,但風攜帶的寒意還是讓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一夜涼雨,氣溫竟然驟降了,秋季仿佛一夜之間就過去了,早晨有了初冬的寒意。
柳無依緊了緊身上的被子,今年的氣候竟然如此變化莫測,明明以前十月還是秋高氣爽,但現在竟然冷的腿骨發酸。想到葉流觴身上的傷勢,她立刻從床上爬起來,身體康健的她還覺得刺骨,那人的身體扛不住這樣的濕寒。
「秋華。」
「小姐醒了?先洗漱罷。」秋華推門進來,手上端著一盆熱水,盆上搭著手帕。
「今天可是降溫了?」柳無依就著熱水凈手,看著屋外問道。
「可不是嘛,昨晚我都凍醒了,添了一床被子才睡去,早上起來手腳冰冰的。」秋華把水盆放下,又到一旁的衣櫃里拿出一套禦寒的衣裙替柳無依更衣。
夾棉的大衣非常禦寒,但穿上身會顯得非常臃腫。柳無依看著自己裹成一個粽子般,有點不自在,這樣也太醜了。以前她不在意穿著打扮,可自從喜歡葉流觴,房內的梳妝檯就豐富了不少,衣櫃也多了不少新衣,想到自己不爭氣的舉動,柳無依又笑了笑。
大衣把嚴寒隔絕在外,想到葉流觴估計沒有厚實的衣服,本著不能委屈心上人的心情,她對著秋華道:「這般冷可不妙,趕緊給她換個房間,床褥被子都要新的,用棉的,炭盆也要支上,她有傷在身受不得寒,還有衣服也給她準備幾套,別凍壞了。」
「小姐,她只是一個低賤的農女,哪裡需要這麼仔細?」秋華努著嘴淡淡道。
「秋華!」柳無依對她的態度不滿,呵斥了一句。
「小姐才認識她多久便這麼向著她,又給藥材又安排住處,昨晚還特意去看她,現在連衣服都要給她準備,小姐能給她這麼多,她呢?她又能給小姐什麼?」秋華忍不住打抱不平,她認為小姐太卑微了,什麼都想著元妓,都像個老媽子一般,小姐少說也是個千金小姐,對一個農女這麼卑微她心裡不舒服。
「她很好,我也很好,況且,我給她的東西瞧得見,她給我的東西卻是瞧不見的。」柳無依厲聲道,誰都不允許說葉流觴的不好,與她直白熱烈的感情不同,葉流觴的感情要內斂許多,就比如昨晚,明明身子虛弱成那樣,她卻依舊努力安慰心焦的她,她知道,她擔心葉流觴的同時,葉流觴也在擔心她,在這裡除了秋華也就這麼一個人真心待他。
「那小姐可想過如何收場?」在秋華看來,柳無依的這一段感情是沒有結果的,甚至風險很大,一旦敗露,是要浸豬籠的。
「收場?」柳無依頓了頓,眼神閃了閃有些糾結,隨後又坦然道:「我沒想過收場,也不需要考慮這個,與她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今生有人同生共死,何其幸哉?」
……
秋華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小姐的感情發展是不是太快了,好像經歷了昨晚之後,她一下子就熱情了許多,連矜持一下都不行了。一開始她希望元妓幫到小姐,但只是希望她能成為小姐的左膀右臂,可現在那人卻成了小姐的心尖肉,已經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
小姐貴為氏族,葉流觴不過是一介白丁,她認為人與人的性命是不對等的,元妓死不足惜,小姐的命可比她金貴多了。但小姐又太認真,她的開心是能感受到看得見的,她捨不得斷送小姐的幸福。
「小姐,你覺得值得嗎?」到頭來,她只得乾巴巴的問道。
「值不值重要嗎?我只想這般做,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逼我,現在我不過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僅此而已,若這是有罪,聖人說功過相抵,我捫心自問,我的前生所積累的功勞該能抵扣這一回的過錯了。」
「小姐!」
「你不必勸我了,我真的很開心,也很喜歡她。」
柳無依的笑容非常輕鬆,直面內心的感覺她竟然時至今日才感受到,忤逆的罪惡感也沒有那麼嚇人,她願意承擔這麼做的後果,只為了能抓住那份幸福。
看著柳無依的笑容,秋華竟然覺得小姐這一刻的笑容和葉流觴如出一轍,充滿了朝氣,和麻木的強顏歡笑完全不同,這種笑容極具感染力,讓她也忍不住想發笑。
看著柳無依自如的走出去,鑽進一片雨霧中,秋華卻愣在了原地,一時間她發現自己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小姐。
自小有主見的小姐這回選的竟是一條不歸路,可真是為難死她這個奴子了,若以後真的敗露了,當如何是好?想不明白的她索性先不想了,甩了甩頭,連忙跟了上去。
和柳無依一起去偏殿看了看孩子,乳娘已然喂完奶了,因昨夜降溫,現在放了兩個炭盆,溫度適宜,見此柳無依也就放下心來。
看了孩子後,接下來就是給自家的情郎找一處好地方養傷。柳無依表現的幹勁滿滿,不斷在府上走街串巷,挑選合適的住處,也不用人跟著伺候了,像極了一個市井村婦。
為落人口舌,柳無依最終給葉流觴選了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雖然不大,但布局精巧,房間坐北朝南,遠離家奴居住區,安靜而透亮,還準備了幾盆養眼的綠植,置辦的新穎的家具,考慮到葉流觴喜歡看書,她很體貼的準備了一張書桌和書櫃,把大部分書都搬到了這裡。
葉流觴學習能力很強,她不希望葉流觴荒廢了學業,更希望葉流觴能在這裡得到鍛鍊,成長的更加耀眼。
準備妥當後,葉流觴就搬進了這間特意為她準備的住處。剛住下來葉流觴就能感覺到她的用心良苦,書柜上的書籍種類齊全,生意經、本草經、遊人雜錄應有盡有,身下是柔軟的床褥,身上是厚實保暖的棉被,還有兩套嶄新的棉襖,每天有炭盆取暖,有熱水供應,當然還有一個貼身伺候的老嬤嬤。
看著那些書,葉流觴知道柳無依的用意,也不想辜負她的期許,養傷期間基本都在看書,府上的事暫由柳無依打理,在這期間兩人過的很平靜,直到不久後鹿鳴宴到來。
(四十二)鹿鳴宴
鹿鳴宴是朝廷宴請新科舉人的鄉飲酒,作為解元的林宇自然處於邀約之列,但放榜後林宇拉著一群狐朋狗友泡館子,逛染坊,花天酒地根本沒有時間,鹿鳴宴也就拖到了現在。
兩天後,十月十五這日,柳無依早早梳妝打扮,等邁出院子時,那位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再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
「為夫到前頭騎馬,你坐馬車罷。」林宇坐在馬背上昂首挺胸,居高臨下的看著柳無依,此時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凱旋而歸的將軍,柳無依是在家等待他的妻子,這個想像極其貼合人們印象中的天元氣概,讓他暗喜。
「是。」柳無依看都沒看林宇一眼,起身上了馬車,還順手放下了車簾。
眼睜睜看著陡然放下的車簾,竟然一刻都沒有停歇,林宇頓時感到心頭憋了一口氣般沉悶。
柳無依,現在他已經是解元了,竟然還是不屑看他一眼,莫非還覺得他配不上她嗎?等他明年一展宏圖,今科及第,騎馬遊街的時候別人都紛紛向他丟手絹,到時倒要看看柳無依又是什麼表情。
「上路。」
揚鞭一甩,伴隨著馬兒的一聲嘶鳴,浩浩蕩蕩的人馬上路了。
鹿鳴宴,是古往今來用於宴請新科舉人的鄉飲宴會,在古時候,鹿有吉祥如意蒸蒸日上的象徵,皇帝圍獵皆以獵鹿為佳,皇帝逐鹿是家國興邦之兆,以鹿鳴設宴,更有禮賢下士之意,寓意朝廷對學子們的器重,希望學子們學成有歸為治國安邦盡力的厚望。
馬車行駛在空曠的道路上,因天氣轉涼,現在路上人丁更少,商鋪閉門謝客,糧鋪也不開門了。
經過幾家糧鋪的時候,似乎看到有幾位不願走的老百姓聚在外面,現在氣溫只有幾度,但那些百姓依舊穿的很單薄,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柳無依不忍心看,放下了車簾。
坐在馬車裡,右手撫上心口,這樣一副畫面忽然讓她的心底有了些不知名的焦灼。
想到葉流觴,以前的葉流觴也是老百姓的一員,若不是葉流觴賣身,是不是葉流觴已經悄然消失在這個世上。
葉流觴說得對,她根本不懂何為平民百姓,她自幼待在閨閣,出門又有專車接送,見的無不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認識的出身最低的都是私塾裡頭的夫子,但那說白了還是一個寒門。現在看著那些無助又迷茫的饑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和食不果腹之人大談尊嚴豈不可笑?
還有老葉家,之前葉流觴認罪認罰說找到老葉家動了歪心思,但是她知道,葉流觴根本沒有找到老葉家。就城中這副慘澹的狀況,即便老葉家有葉流觴賣身的二十兩銀子,可對方被驅逐出村子又不識字,恐怕凶多吉少。
自從上回提起過之後葉流觴便再也沒有提起此事,她不知道那人是怎麼想的,還是說已經一個人默默承受了一切。
心口再次被一種酸澀的感覺占據,若是可以,她希望葉流觴也能幸福一生,可是現實總是如此殘酷,噩耗和不幸總是如影隨形,緊緊抓著葉流觴,她希望把葉流觴拉出來,可連她自己也深陷泥潭。她和葉流觴分別處於兩種不同的角色,扮演著世人想要的樣子,除了那份真心,很多東西連感同身受都很難做到。
柳無依希望自己能更加理解葉流觴,至少從理解老百姓的身不由己開始,葉流觴也會這樣嗎?理解身為世家小姐的不幸。
馬車緩緩駛入京城,空曠的道路上終於出現了不少人煙,城裡商鋪開著,酒樓客棧絡繹不絕,大部分都是進京赴宴的舉人,城中城外就像兩個世界。
抵達順天府時,鹿鳴宴也開始了。
向小吏告知了來事,給了官府的文牒,林宇和柳無依便來到衙門後的宴會區。這種中舉的人都已經來了,大家看著姍姍來遲的柳無依和林宇,眼中皆是驚艷。當然,他們看的是柳無依。
旱災頻發,能夠繼續科舉的也就這些官家子弟了。他們對東廂主母早有耳聞,都說林家少夫人溫婉賢淑,德才兼備,是才華與美貌集於一身的大美人,今日一見,果真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不同凡響呀。
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大美人站在林宇身旁實在讓人惋惜,就算林宇有一堆名頭標榜,什麼林家繼承人、鄉試解元,但和柳無依一比,氣質是不會騙人的,一個清雅卓越,另一個卻滿是腌臢的濁氣。
「喲,林解元來了,來來來,就等你了。」府尹笑臉相迎,心下雖然也看不起林宇,但林老爺給了他好處,考試前已經知會過他,他主考的時候便特意關照了下林宇。
「嗯,今日帶了內子過來。」林宇領著柳無依在最前頭的一張桌子坐下。
「原來這就是林夫人呀,久仰久仰。」
「久仰了。」柳無依微微欠身,涵養還是那麼讓人挑不出錯。
「好好好,今天是鹿鳴宴,大家想必也知道現在朝廷職位空虛,坐在這裡的你們已經算得上是一位朝廷命官了,本官也知道你們的家族早已為你們安排了一切,所以在此與你們共飲一杯,明年春闈,希望還在這裡看到進一步封官的你們。」府尹舉起酒杯,示意眾舉人們。
「好,借您吉言,我們來年還來這裡用宴。」
學子們紛紛高舉酒杯,互相碰了碰說了幾番吉利話,幾杯酒下肚,兒郎們的話匣子也打開了。與郎君一同過來的夫人夫侍們伺候郎君用膳,聽著郎君大談家國情懷,他們只能頹然地垂著頭,插不上半句,在這座寬敞的殿內,他們不再是一個高貴的夫人,反而成了一介侍奉人的侍女。
「林解元,林御史讓本官告訴你,他已與戶部通了消息,下月你便到戶部先當個郎中。」酒過叄巡,張府尹突然想起了林御史吩咐下的事,遂告訴了林宇。
「戶部郎中?」林宇驀然抬起頭。
「嗯,原本戶部的職至少也要進士才能做的,不過你是解元,破例了,只是明年春闈儘量考好些,拿個考前的名次,以免落人口舌。」
「原來如此。」林宇瞭然,眼底霎時閃出精光,他突然站起來,和柳無依對府尹深深一躬身:「小子在此謝過張府尹了。」他知道僅靠他爹是不可能讓皇帝破例的,張府尹肯定也沒少用力。
柳無依也深深一拜。
「好了好了,謝不謝的,大家都有幫忙。」府尹眯著眼,擺了擺手。
「是,小子激動了,今後定不會辜負張府尹的厚待。」
「你明白便好。」
二人互相寒暄了幾句,皆是點到為止,接下來的宴飲氛圍卻因林宇擔任戶部郎中一職變得微妙起來。
柳無依慢慢吃著菜,感受到時不時落在身上的嫉妒目光,心裡沉沉的。戶部的職位意味著什麼她太清楚了,她自己就在經營商鋪,太清楚管帳的意味,戶部自古便是人人嚮往的肥差,這裡的油水多的撈不完,雖然林宇只是擔任郎中,職位低,但卻是一個有實權的職位。
一老一少,一個御史一個戶部,林家估計要變天了。
想起過來時看到的冷清街道,饑寒交迫的百姓,現在她真的能體會到葉流觴說的,泯滅在古今史料的長河中說的不是她這樣的千金小姐,而是那些平民百姓。即便外面已經遍地饑民,當官的卻沒有一人想著解決百姓溫飽問題,他們仍是想著封官加爵。尋常百姓與其說是泯滅在古今史料的長河中,倒不如說從未存在過。
只是林宇供職一事,本是好事,但看著和府尹談笑風生的林宇,她竟然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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